“不問如來命裡紅塵,相思十戒情難承,卿若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終得相守》
玉九情回頭,便看見門口站著的小女娃。
一頭頭髮拱的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沒穿好,即便這副不修邊幅的小模樣,也遮不住那張精緻的小臉蛋。
玉九卿擺擺手:“過來。”
阿酒噔噔的跑過來,依偎玉九卿懷裡,扯著身上沒穿好的衣服:“卿卿,我不會穿。”
裙子太繁瑣,她有點穿不好,以前在遙華宮都是覓言幫她穿,現在來到玉棠山,只能靠玉九卿。
隨即她轉眸,不自覺的看著對面的玉九情,眼中好奇這個漂亮姐姐是誰。
玉九情看清阿酒的小臉後,凝著她的狐眸輕怔:“和她長的真像。”
玉九卿自然知曉她口中的“她”是誰,溫念軟。
他低眸給阿酒整理著衣服,應聲:“不然怎會是她的後人。”
她笑了笑:“也是,”對阿酒溫言和藹,介紹道:“我叫‘玉九情,’是阿卿的姐姐。”
阿酒乖巧道:“姐姐好,我叫‘雲落棠,’你可以叫我乳名‘阿酒。’”
玉九情含笑點頭。
玉九卿給阿酒整理好衣服,但她一窩亂糟糟的頭髮就有些力不從心了,他還沒幫女子梳過頭髮,有些無從下手。
玉九情看他為難的蹙起眉心,好笑道:“讓我來吧。”
然後阿酒就跑了過來,玉九情先把她的頭髮梳順,然後熟練的綰了個雙丫髻,兩顆鈴鐺給她帶上。
玉九卿專心看著她的動作,都記在心裡。
果然要養個小媳婦真不容易,什麼都要會。
等梳好頭髮,阿酒又跑到玉九卿身邊,玉九卿有些話要跟玉九情說,不適合讓阿酒聽,便對她輕哄:“乖,你先去玩會兒,一會兒我再跟你玩兒。”
他眉目溫柔有耐心,身為親姐姐,玉九情何時見過他這般模樣。
阿酒也沒吵鬧,乖乖的便走開了。
玉九情飲口茶水,輕笑:“比起以前,你變了很多。”
“人總是會變的,”玉九卿道。
兩百多年前的玉九卿,正是年少輕狂,鋒芒畢露的時候,脾氣暴躁,性子冷傲,對誰都不放在眼裡,哪怕當年他們的父親,也奈何不了他一分。
現在過去那麼久,經過歲月的打磨,他已經收斂了當初的鋒芒,他也學會了耐心,學會了溫柔,因為他有了喜歡的人兒。
想起一事,玉九卿道:“昨天在虛谷三重境見了蕭燼燃。”
玉九情沒有驚訝,她一直知道蕭燼燃在三重境。
他在等著溫念軟的回來。
那是溫念軟的必經之路。
當年,許久之後他們才知道,溫念軟不是這裡的人,用她的話來說,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個世界跟這裡截然不同。
虛谷的五重鏡,已經幾百年來沒有人踏足過,後來才得知,五重鏡連線著溫念軟的那個世界,當初溫念軟和雲辰安便去了那裡。
若是有一日他們回來,會經過三重境,蕭燼燃在那裡等著她,想跟她聊聊天,聊聊那個世界的故事。
她笑問:“他如今過得怎樣?”
“還不錯,起碼還在三重境活的好好的,”玉九卿懶懶應聲,抬眸:“他讓我向你問聲好。”
玉九情笑:“感謝他還記得我。”
救命之恩,蕭燼燃怎麼會不記得。
兩百多年前那一場愛恨糾葛,他倆算是同病相憐,都是愛而不得。
須臾,玉九情看著玉九卿眉間盛開的海棠,眼底心疼:“每天的噬心之痛,很煎熬吧。”
當年的她也是這樣過來的,她能感同身受。
玉九卿勾唇:“是很煎熬,但也很上癮。”
因為愛了,不得不上癮。
玉九情不否認。
明知道是火海,還是擋不住他們往裡面跳。
她心裡苦嘆,若不是因為她,阿卿也不用承受這份罪。
她道:“阿卿,玉棠尊主的位置,我來坐吧。”
玉九卿驀地抬眸:“你已經忘掉雲辰安了?”
玉九情搖苦笑,怎麼可能忘的掉。
哪怕過去這麼久,她依舊愛著。
只是不像當初那般自私,當初只想得到他,把他佔為己有,現在不會了,只會把他藏在心裡,好好愛著。
她道:“這本就是我的責任,你卻替我承受了二百多年,如今你有了喜歡的小姑娘,應該好好愛她,噬心之痛我替你受著,阿卿,這是姐姐欠你的。”
玉九卿沉凝的臉色靜默,沒有答應。
若是他把尊主的位置重新讓給她,她就要又一次種上斷情蠱,她心裡還有云辰安,每天也要經受噬心之痛。
她是他姐姐,玉九卿還是不忍心。
當初玉九情身為玉棠尊主,卻對雲辰安動了情,每天都要受斷情蠱的折磨,後來,為了讓她擺脫痛苦,玉九卿便學習世族的聚魂秘術,心臟裡也種下了斷情蠱,從此他便成了新任玉棠尊主。
玉九情心臟裡的斷情蠱取出,卸下尊主的身份,便常年待在雪棠苑,不問世事。
這一晃,便是二百多年。
本以為他會這樣無情無慾,孤獨到死,沒想到活了二百多年老天才讓他動情。
他輕笑一聲:“當了二百多年的尊主,我已經習慣了,不想再把它還給你了。”
玉九情知道,他是不想再讓她受折磨。
“阿卿......”
她還想說些什麼,玉九卿抬手,打斷:“除了這個辦法,肯定還有其他法子。”
玉九情凝思:“或許會有其他辦法,”她笑:“那你給我一段時間,我找找其他辦法,若是最後找不到,你就把尊主的位置還給我。”
玉九卿輕笑:“好。”
總歸是要找到法子,不然,他們姐弟倆誰當上尊主,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等到眉間的海棠花開滿,再一瓣一瓣掉落,花滅之時,就是人之將死。
......
時隔二百多年,玉九情第一次下山,她去了三重境找蕭燼燃。
在玉棠山生活了幾天,阿酒已經習慣,玉九卿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男人也學會了很多,起碼做飯是必需要會的,不然小媳婦沒被養大,就被餓死了。
他也學會了給阿酒綰髮,雖然第一次綰的很醜,但後面就好了,越來越得心應手。
每天晚上他經受噬心之痛的時候,阿酒都陪在他身邊,每經歷過一次,他眉間的海棠花都要盛開一點。
阿酒看著他眉間的海棠花一點點盛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猜到了和每晚上經歷的折磨有關係。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晚上,玉九卿經受過噬心折磨後,到天亮還一直昏迷不醒。
他眉間的海棠花已經全部盛開,妖嬈到極致。
阿酒守在旁邊一直喚著他,但玉九卿都沒有迴應,阿酒急出了眼淚,她拿著一件衣服胡亂穿上,盯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下山回到遙華宮。
她被嚇得六神無主,只能回去找爹爹和孃親幫忙。
當回到遙華宮,南灼華和雲染月看見阿酒狼狽的小模樣時,還以為是玉九卿欺負她了。
“阿酒,這是這麼了?”
南灼華臉色心疼,幫她整理著衣服和頭髮。
阿酒一把鼻涕一把淚,抓緊南灼華的手心,焦灼恐慌道:“孃親,卿卿他快死了,你快去救救他。”
南灼華驚愣,轉頭看了一眼雲染月,他沉著的臉色不大好。
她回眸安撫著阿酒:“乖,先不哭,我和你爹爹去看看。”
阿酒點點頭,有爹爹和孃親在,她也沒那麼害怕了。
隨即雲染月和南灼華去了一趟玉棠山,當看見躺在床上的玉九卿時,兩人臉色皆是凝重。
阿酒看倆人沉默不語,心裡又升起了害怕,她拉著南灼華的手,輕顫著奶音:“孃親,卿卿是不是快要死了?”
南灼華摸摸她的頭,溫言輕笑:“不會,阿酒放心,他一會兒就好起來了。”
阿酒心裡放鬆了,只要孃親說卿卿沒事,那卿卿就會沒事。
南灼華帶著她出來,讓雲染月留在屋子裡給玉九卿診治。
但玉九卿是被斷情蠱折磨的,雲染月根本無從下手,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先給他輸送一些靈力,讓他氣息恢復過來。
他看著玉九卿眉間那朵盛開的海棠花,眼底複雜,他不想把阿酒交給玉九卿,但看見他為阿酒受盡折磨,心裡又忍不住動容。
玉九卿還未甦醒,雲染月起身離開,抿緊的薄唇看起來很是凝重,因為玉九卿怕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等他開門出來,阿酒期待的小眼神看著他:“爹爹,卿卿已經好了嗎?”
雲染月抿著唇,沉默了片刻,剛想回答,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玉九情看著眼前南灼華和雲染月微怔,思索了一下,輕笑:“你們是阿酒的父母吧?”
雲染月看著玉九情眉間的海棠花,心裡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
南灼華倒是不認識玉九情,含笑道:“這位姑娘是?”
“我是玉九情,阿卿的姐姐。”
南灼華訝然,似乎還不知道玉九卿有個姐姐,她對玉棠世族瞭解甚少,沒有云染月知道的多。
玉九情自從兩百多年受了情傷,就在雪棠苑再也沒出來過,如今時隔這麼久,已經沒多少人記得她了。
“阿卿呢?”玉九情問。
雲染月看了一眼屋子:“在裡面,不過情況不大好。”
玉九情心裡一緊,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她匆匆推門進去,雲染月跟上,南灼華在外面照看阿酒。
玉九情坐在床邊,解開玉九卿的衣衫,他心口處有東西在蠕動,那便是斷情蠱。
當初玉九卿不動情的時候,斷情蠱便是沉睡的狀態,後來他動情了,斷情蠱受到反應,便會甦醒,在他心口蠕動折磨著他。
玉九情拿出一把匕首在玉九卿心口的位置劃破一道小口,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黑色的粉末,散在他的傷口上,片刻,那斷情蠱便不動了。
雲染月看著她手裡的瓷瓶:“這是什麼?”
玉九情答:“這是毒冥花和赤璃蛇研製出的藥粉。”
雲染月沉凝:“你去了三重境?”
毒冥花和赤璃蛇只有三重境有。
她笑:“三重鏡有一位故友,我找他幫了忙。”
雲染月遲疑:“這藥粉可以救玉九卿?”
玉九情輕蹙著眉心搖頭:“不太確定,這個辦法歷來也沒人用過,只能先試試。”
她這也是孤注一擲。
萬物都是相生相剋,斷情蠱並非沒有天敵,三重境有很多毒物,蕭燼燃在那裡住了二百多年,對那裡最是熟悉。
她找到蕭燼燃,讓他幫忙研製出一種能對付斷情蠱的藥物,而且不能讓它死,只能讓它處於休眠的狀態。
斷情蠱對玉棠尊主的心頭血有著重大作用,這也是為什麼每任玉棠尊主不能把斷情蠱取出來的原因。
這一個月她在三重境跟蕭燼燃一直研究,直到今日才研製出可以讓斷情蠱休眠的藥物,但有沒有效果,還得用在玉九卿身上試試才知道。
約莫半個時辰後,玉九卿醒了。
他看到玉九情和雲染月都在這裡,心裡便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垂眸看了一眼心口,微怔,微啞的嗓音問玉九情:“怎麼回事?”
玉九情扶著他坐起來,道:“我找到了能斷情蠱休眠的辦法,但不知道有沒有用,只能先試試。”
玉九卿瞭然,他現在已經感覺到心口處的斷情蠱沒動靜了。
他整理好衣服,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阿酒。
阿酒看他醒過來,沉鬱的心情立馬好轉,但他昏迷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眼睛紅紅的,又想落淚,玉九卿抱著她耐心哄著,安撫她的情緒。
見玉九卿現在已經沒什麼事,南灼華和雲染月便下山了。
臨走的時候,玉九情送的兩人,她笑言:“把阿酒託付給阿卿,兩位放心,阿卿肯定會對阿酒好,不會辜負她。”
南灼華沒什麼好擔心的,她看的出玉九卿很喜歡阿酒。
雲染月也點了點頭,他知道玉九卿肯定會對阿酒好,但是身為父親,一想到日後女兒要嫁給別人,心裡多少不是滋味。
到晚上的時候,玉九卿沒有再受噬心之痛,他眉間的海棠花也沒有了變化,那藥粉研製成功了。
玉九情便把剩下的藥粉都留給了玉九卿,以備後患,因為她不知道斷情蠱什麼時候還會再甦醒。
這是玉棠世族的歷史上,第一次找到了對付斷情蠱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