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情不所起,一往而深。”
——《把心送給她吧》
第十天的時候,阿酒來玉棠山了。
這十天裡,阿酒深思熟慮的很多,她還是忘不了玉九卿。
雲染月覺得她只要長時間不見玉九卿,就會斷了念想,但他忽視了一點,阿酒對玉九卿的感情是認真的。
正如南灼華所想,阿酒只要愛了,就是一輩子。
這天,阿酒在山腳的海棠林裡穿梭出不來,因為玉九卿沒有把結界開啟。
她走累了,便坐在地上休息,臉色沉悶寡歡。
她覺得卿卿沒有在這裡等她,肯定是她這幾天沒來,卿卿等的厭煩了,不會再等她了。
等她休息夠了,便扯著嗓子大喊:“卿卿,你在哪兒了?我來找你了!”
海棠隨風飄落,周圍無人迴應。
玉檀山上,玉九卿斜躺在竹亭裡,一手撐著額頭,斂著眸子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玲瓏走過來,輕語:“師父,那小姑娘來了,正在結界裡出不來。”
“嗯,”玉九卿淡淡一個鼻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從阿酒踏入結界第一步開始,他便知道她來了。
“去山下給她說,讓她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玉棠山玩兒,”玉九卿站起身子準備回屋子裡,頓了下,又道:“就說我以後要閉關,不能再見她了。”
玲瓏看眼玉九卿的臉色,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他應聲:“是。”
阿酒還在海棠林裡兜兜轉轉,當她看見玲瓏的時候,臉上的陰霧消散。
她喜笑顏開:“玲瓏哥哥,是卿卿讓你來找我的嗎?”
玲瓏雋秀的臉上面無表情:“阿酒姑娘,您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玉棠山了,師父他要閉關修煉,不能再跟您玩兒了。”
阿酒小臉上笑意一剎間消失,她沒有立即應答,清透的狐眸定定看著玲瓏。
看她突然沉默不語,玲瓏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片刻,阿酒看著玲瓏的眼睛,很平靜的道:“你在騙我。”
她那雙透亮的眸子,似是能看透人的內心,玲瓏躲開她的眸光,一瞬間的不自在。
阿酒垂下眸,輕哼:“我就知道你在騙我,”眼底劃過黯然,聲音也沉悶了幾許:“卿卿不想來見我,是不是以後都不想見我了。”
玲瓏抿下唇,承認:“是,師父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既然說謊瞞過她,那就直說好了。
“為什麼不想見我?就是以後不想娶我是嗎?”阿酒輕輕問,眉間凝著憂色。
玲瓏卻怔愣的不知所以,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姑娘竟看上了師父。
怪不得師父前幾日說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也怪不得尊皇大人來山上找師父談話。
玲瓏舔下微乾的唇,喉嚨發緊,忍不住又問一聲:“你......喜歡師父?”
阿酒毫不猶豫點點頭:“等我長大後,我要嫁給卿卿。”
玲瓏眼底輕顫,這下換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師父他不會娶任何人,更不會娶你。”
冷漠的語氣,藏了幾分說不出的情緒。
阿酒抬眸瞪他:“你怎麼這般肯定卿卿不會娶我,萬一他娶了呢。”
“不可能!”玲瓏嗓音驀地拔高,有些激動。
阿酒小臉微怔,似乎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激動。
玲瓏別開眸光,吐了一口氣,讓聲音平靜下來:“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玉棠山了,反正師父不會見你,”他指著一條路,對阿酒道:“你順著那裡走,就是出口。”
說完,玲瓏也不管阿酒是何反應,轉身消失在海棠林。
阿酒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眼底卻依舊倔強。
玲瓏回到山上,他知道師父在屋子裡休息,他動作輕慢,害怕打擾到師父。
內室的門上,珠簾輕輕搖晃,玉九卿慵懶的聲音傳出:“她走了嗎?”
玲瓏垂著眸子,應聲:“走了。”
“她可說些什麼了?”玉九卿淡淡輕問。
遲疑了一瞬,玲瓏才答:“沒有。”
內室裡靜默,良久沒有再傳出玉九卿的聲音。
......
一連幾日,阿酒都來了,但玉九卿都沒有出現。
她在海棠林裡大喊“卿卿,”可遲遲不見玉九卿的身影。
玉九卿自然知道阿酒每天都在山下找他,可他不能去見她。
每天阿酒都是精疲力盡的回去,次日再堅持不懈的回來。
第七天,阿酒依舊沒能走出結界。
她來到結界邊緣,小手觸碰一下眼前透明的屏障,立馬被一道無形的氣息反彈回來。
阿酒掌心凝聚靈力,她想破了這結界。
她雖說有妖靈心,靈力在同齡人裡已經是佼佼者,但她功力畢竟尚淺,怎會破的了玉九卿二百多年的功力。
阿酒一掌打結界上,靈力反彈,把她的小身子逼退數米,她不放棄,一掌一掌的打在結界上,強大的靈力反彈,肆虐席捲著地上的海棠花。
玉棠山上,山搖地動,狂風乍起,正在閉著眸子玉九卿猛然睜開眼,眸底幾分驚慌。
玲瓏慌張跑過來:“師父,讓我下山去看......”
他的話未完,玉九卿就沒了身影。
玲瓏攥緊掌心,他知道是阿酒在山下破結界,可師父明明說好不再見她,有危險時,他還是迫不及待的趕過去。
師父心裡終究還是牽念著那位小姑娘......
山下,阿酒被強大的氣息震飛數米遠,她嘴角流著血,小身子在空中急急墜落,在快要落地時,一隻大手穩穩接住她的身子抱在懷裡。
緋紅的衣袂翩然,阿酒鼻尖縈繞著闊別已久的靡靡冷香,是卿卿身上的味道。
玉九卿抱著她落地,阿酒驀地低頭吐了一口血,噴灑在玉九卿身上,把他緋衣的衣襟染的更加紅豔。
玉九卿眉間一抹慌亂,掌心對著阿酒的後背輸送靈力,給她療傷。
須臾,阿酒身子舒服了許多。
她凝著玉九卿,溼潤了眼角:“卿卿為何再也不想見我,是不是上次我連著幾日沒來找你,你生氣了?”
玉九卿輕拭一下她嘴角的血漬,輕聲:“我沒有生氣。”
“那你為何一直不出來見我,我每天都來找你,晚上想你想的睡不著,我有好多話想給你說,可你就是不見我。”
說著,阿酒委屈的哭了,淚珠一顆一顆止不住的往下落。
這是她懂事以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落淚。
以前的她除了在雲染月和南灼華面前,從不在別人面前哭泣。
“哇”的一聲,她放聲大哭,即便在雲染月和南灼華面前,她也沒這般哭過,可見這次她心裡有多委屈。
玉九卿把她放在地上,被她哭的有些不知所措,蹲下身子,用袖子給她擦著眼淚,語聲不自覺放軟:“別哭了,再哭就醜的沒法看了。”
她不知道她爹爹已經來找過他,而他也已經答應雲染月不再見她。
就像雲染月說的那樣,只要不見她,對誰都好,但是誰也沒想到她這般堅持不懈,但她有危險時,他也忍不住來找她。
玉九卿不知道的是,阿酒正在慢慢的“偷”他的心。
一聽到“醜,”阿酒立馬止住了哭聲,淚眼婆娑的問:“若是我變醜了,卿卿是不是更加不想娶我了?”
玉九卿被她逗笑,只能先哄著她:“對,所以你不要哭了。”
阿酒抽抽搭搭又問:“那、那如果我不哭了,卿卿是不是就願意娶我?”
玉九卿輕笑,這小東西是在給他挖坑跳呢。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只要回答了,就得負責。
阿酒見他不答,憋出去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軟聲道:“卿卿為何就不能答應娶我。”
玉九卿搖搖頭,指尖輕拭她臉上的淚珠,輕言慢語:“小東西,跟我在一起,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只會讓你受委屈。”
阿酒吸下小鼻子,點在他的心口:“我什麼都不想要,只要卿卿的心,要卿卿的心裡有我就行。”
玉九卿滾動一下喉結,握住她瘦弱的手腕:“我的心,不能給。”
他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凝。
阿酒也沉默一瞬,小嗓音微啞:“卿卿為何就不能試一試,試試把它給我。”
玉九卿看著她,片刻的怔凝。
他那顆明明跳動卻如同死了的心,能試嗎?
他垂下眸兒,嘴角勾了一抹淡淡苦笑,拂下衣袖起身,阿酒立馬握緊他的手,狐眸朦朧:“卿卿又要把我丟下嗎?”
她緊緊抓著玉九卿的手,惴惴不安,好似害怕再次看不見他。
玉九卿反握她的小手,笑了一下:“帶你去山上。”
當看見玉九卿帶著阿酒回到山上時,玲瓏心裡發緊。
在山上跟玉九卿玩兒一天,兩人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阿酒這段時間的鬱結也煙消雲散,她給玉九卿說了好多心裡話,最多的還是想要長大後嫁給他。
落日餘暉,阿酒要回去了,玉九卿送她下山。
臨別之際,阿酒抱著玉九卿的脖子,不想從他身上下來,她道:“明日我還來找卿卿,若是卿卿不見我,我就還破結界。”
玉九卿敗在她倔強執拗的脾氣上,笑:“明天我在山腳等你。”
“好,”阿酒笑彎了眉眼,小手輕撫玉九卿眉間的海棠花,神使鬼差間,她湊近落下輕輕一吻。
玉九卿眸底輕顫,抱著阿酒的手忍不住一抖。
阿酒笑眯眯道:“我親了卿卿,以後就是卿卿的人了,不管卿卿心裡有沒有我。”
玉九卿彎著唇角沒應聲,把阿酒放下,輕彈一下她的腦袋:“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
阿酒乖巧應答,等她走遠,玉九卿轉身回山上,匆匆腳步,像是有些落荒而逃。
到山上,玲瓏上前,欲言又止:“師父,阿酒姑娘整日來我們山上也不好,而且上次尊皇大人不是來過一次,說是......”
玉九卿擺手,止住他想說的那些話,玲瓏只好把沒說完的話嚥下。
玉九卿一言不發,快步進了竹屋,玲瓏沒發現他臉色微微泛白。
......
深夜的時候,玉九卿躺在床上一直沒睡著,只要一閉眼,腦子裡就浮現阿酒的小臉,還有她說的那些話,以及,她今日落下的那一吻......驀地,玉九卿坐起身子,捂著心口,臉色發白。
他緊蹙著眉心,心臟絞痛,只要他一想到阿酒的樣子,整顆心更是疼的厲害,他捂著心口下床,踉蹌著身子撞翻了床邊的案桌。
玲瓏聽到聲響,立馬跑過來。
此時的玉九卿額頭上都是汗漬,平日薄紅的嘴唇已經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恍然間,他看見玉九卿眉間的海棠花,盛開了一點......
玲瓏心中大駭,海棠花盛開,只能說明,師父他動情了!
他竟對那個小姑娘動了情!
玲瓏搖著頭不可置信,同時心中也蔓延無盡的酸澀。
“師父。”
他上前,想要攙扶玉九卿,卻被他推開:“出去。”
玲瓏不忍心他受折磨,一臉急色:“師父,我該怎麼幫你?”
“不用幫我,出去,”玉九卿語聲微冷,不讓玲瓏近身。
“那我在門外候著,師父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喊我,”玲瓏攥緊掌心,一臉擔憂的退到門外。
玉九卿被折磨了一會兒,心臟的絞痛才慢慢消失,他無力的垂頭坐在床上,耳邊的頭髮被汗漬打溼,蒼白的俊臉一種病弱的美感。
他摸下心口,嘴角輕勾:“原來玉棠尊主動情是這種感覺。”
確實是讓人痛不欲生啊,但又讓人忍不住上癮。
他輕笑出聲:“這顆心,試試送給小東西,也無妨。”
既然是那小東西勾起的情動,那就由她負責好了。
......
等次日的時候,玲瓏看著玉九卿眉間微微盛開的海棠花,眼中五味雜陳,但在玉九卿面前,他若無其事的隱下心裡的酸澀。
玉九卿答應阿酒要去山腳等她,阿酒也如約而至。
看見玉九卿,她飛快的撲到玉九卿懷裡,玉九卿把她抱起來,飛身到山上。
一夜之間,阿酒也發現他眉間那朵海棠花似乎有了變化,小手摸了一下,好奇問:“卿卿的海棠花是不是開了?”
玉九卿笑:“嗯,為你而開。”
阿酒流轉著眸子,似懂非懂:“是不是昨天我親了它一下就開了?”
玉九卿笑著點點頭。
“那我再親一下好不好?”阿酒眼眸明亮,軟軟問道。
他應聲:“好。”
阿酒摟著他的脖子,軟糯的小嘴輕輕覆上。
玉九卿的心臟跳動了一下。
二百多年來,他似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