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陽光正好,趁微風不燥;
趁年華尚早,趁歲月未老;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
——《以後每天都來找卿卿玩兒》
等到山上,玉九卿把阿酒放下來,她便四處環視著周圍的景色。
白霧繚繞,漫漫海棠,一排排的竹屋悠然清靜,景色確實漂亮。
玲瓏端著茶水走過來,看著師父帶來一個小姑娘,雋秀的臉色不解:“師父,這小姑娘是?”
玉九卿坐在竹亭下的椅子上,懶懶應聲:“雲染月的女兒。”
玲瓏微愣,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已經這麼大了。
他回頭看下阿酒頭上的兩顆鈴鐺,眼底微微複雜。
阿酒欣賞完周圍的景色,跑過來認真問:“卿卿,‘老爺爺’在哪裡?”
她方才環顧一圈,也沒看見‘老爺爺’的影子。
“老爺爺?”玲瓏怔愣,回眸看下悠然品茶的師父,甚是不解。
玉九卿放下茶盞,慵懶的眯著桃花眼:“這裡沒有‘老爺爺。’”
阿酒站在原地扣著手指頭,沉默一瞬,嚴肅著小臉問:“為什麼沒有老爺爺?”
“因為沒有老爺爺,所以沒有老爺爺。”
“我孃親說有。”
“你孃親說的不對,這裡沒有老爺爺,只有我。”
阿酒不說話了,小腦袋轉動,似乎是想明白了,認真問道:“‘老爺爺’的墳墓在哪兒?我去祭拜他一下。”
既然這裡沒有老爺爺,那肯定是老爺爺死了。
玉九卿:“......”
他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他一個二百多歲的人不要和一個四歲多的小丫頭計較。
他輕輕吸口氣,擺手讓阿酒靠近,阿酒也聽話的走到他身邊坐下。
玉九卿儘量平靜且耐心的對她講:“我給你說,這裡從始至終都沒有‘老爺爺,’只有我一人。”
哪怕他的年紀已經到了骨灰級的“老爺爺,”只要他不承認,這山上就沒有什麼“老爺爺。”
阿酒聽他認真講著,清澈的狐眸懵懵懂懂。
她似乎不明白,孃親說山上有“老爺爺,”卿卿為何說沒有。
孃親是不可能騙她的,但卿卿也不像是騙她的樣子。
玉九卿知道她還沒理解,循循善誘:“你孃親是不是告訴你‘老爺爺’是玉棠山的尊主?”
阿酒點點小腦袋。
他接著問:“那你孃親有沒有告訴你玉棠尊主的名字?”
阿酒搖搖小腦袋。
玉九卿輕捏著她的小下巴,定定凝著她的狐眸:“那你聽好了,玉棠尊主的名字叫‘玉九卿。’”
阿酒清亮的眸子倒映著他的影子,她呆滯了一瞬間,醍醐灌頂:“所以,卿卿就是‘老爺爺?’”
玉九卿鬆開她的下巴,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含笑:“小腦袋還不算太傻。”
阿酒認真看著他這張細緻白皙的俊臉,得出一個結論:“你一點都不老。”
跟他爹爹一樣年輕。
玉九卿的心情由陰轉晴,嘴角勾起的笑意幾分愉悅:“所以說嘛,你孃親說的不對,這裡沒有‘老爺爺。’”
阿酒頗為認同的點點頭,這次是孃親騙她,回去要找孃親說道說道。
她問:“那卿卿你多大,你和我爹爹誰大?”
“......”
玉九卿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
他輕咳一聲:“差不多大。”
阿酒認真的點點頭。
哦,原來是差不多啊,那她是該叫“伯伯”還是叫“叔叔?”
但她更喜歡叫“卿卿。”
......
一天的時間,阿酒都在玉棠山上跟玉九卿待著一起聊天,更多時候都是她的小嘴在叭叭,玉九卿眯著眼小憩,偶爾迴應一聲。
自從上次阿酒小時候被碧溪抱走,時隔四年多,玉九卿中間沒下過一次山,他對山下發生的事情也瞭解甚少。
只要不關乎他玉棠山的事情,他向來懶得管別人的事情。
阿酒給他講著神域的很多趣事,包括遙華宮的一些事情,就連雲染月和阿嬌之間的不愉快她也講給玉九卿聽。
關於阿酒的這位弟弟阿嬌,玉九卿自然知道他的前世是君輓歌,以他前世輕狂傲嬌的性子,和雲染月不對付也很正常。
直到太陽西落,阿酒離開玉棠山,玉九卿把她送到山下,阿酒有些依依不捨,拉著他的手軟語:“卿卿,我明天還來找你玩兒好不好?”
玉九卿剛想拒絕,卻聽她又道:“你喜歡什麼東西,我明日給你帶來。”
玉九卿流轉一下桃花眸,道:“我想喝你爹釀的酒。”
雲染月釀的酒,他好久沒喝了,確實是想念。
阿酒爽快應下:“那好,明天我給你帶來爹爹釀的酒,那卿卿在這裡等我好不好?不然我會迷路,而且山太高,我爬不上去。”
玉九卿應聲:“好。”
阿酒勾起他的手指拉鉤,“那我們就說好了,誰都不能食言。”
“嗯。”
......
阿酒回到遙華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南灼華。
看著女兒鬱郁的臉色,南灼華立馬慌張的把她抱在懷裡,擔憂問道:“阿酒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你了?”
阿酒噘著小嘴:“孃親騙我,玉棠山沒有‘老爺爺。’”
南灼華愣:“你去玉棠山了?”
阿酒點頭:“嗯,我還認識了卿卿,他很年輕,一點都不老。”
“卿卿?玉九卿?”
聽到女兒喊玉九卿“卿卿,”南灼華驚愣,說不出的感覺。
一旁坐著的雲染月不動聲色蹙了下眉心。
“對呀,卿卿長的可好看了,他才不是‘老爺爺,’”阿酒輕哼。
她覺得,世間男子能和爹爹那般好看的,只有卿卿了。
南灼華失笑:“玉九卿確實看著很年輕,但他已經兩百多歲了,你應該叫他‘爺爺。’”
“兩百多歲是多大?”阿酒不解,她現在對數字還沒有認知,“是跟爹爹差不多大嗎?”
卿卿說,他跟爹爹差不多大,那就差不多大。
雲染月嘴角輕抽:“我二十多歲,他兩百多歲,差很大。”
差了幾座山好吧!
差很大是多大?阿酒不懂,她打算明日問問卿卿。
......
雲影殿附近有一片桃樹林,每年三月桃花開,雲染月都會在桃樹下面埋下幾壇酒。
南灼華這一世已經很少釀酒,都是雲染月在釀,她只負責喝。
阿酒一人兩隻手搬不動幾壇酒,她喊來幾個宮人幫她般到馬車上,然後讓宮人駕著馬車帶她去玉棠山。
昨天跟玉九卿的約定,她如約而至。
這次穿過玉棠山下的那片海棠樹林,阿酒沒有迷路,因為玉九卿已經把結界打開了。
到玉棠山腳下,阿酒看見了正倚在石壁上等著的玉九卿。
“卿卿。”
阿酒一臉雀躍的跑過去,狐眸彎彎:“我給你帶了好多爹爹釀的酒。”
身後的宮人從馬車上把酒抬下來,一共五壇。
玉九卿眉眼含笑,摸摸阿酒的小腦袋:“真不錯。”
隨後他抱一手抱著兩壇酒,一手抱著阿酒上了山頂,剩下的三壇酒他讓玲瓏來搬。
竹亭下,兩人席地而坐,前面放著一張矮腳桌子。
玉九卿開啟酒罈,酒香四溢,繚繞在竹亭周圍。
阿酒捧著小臉坐在對面,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玉九卿,道:“卿卿,我孃親說你已經二百多歲了,爹爹還說他二十多歲,你跟他差了很大,差很大是多大?”
小姑娘凝著玉九卿,問的特別認真。
玉九卿正在倒酒的手一顫,一本正經道:“不是很大,差了一個數字而已。”
“哦,”阿酒天真的信了。
玉九卿端著酒杯自酌自飲,不得不說,雲染月釀的酒確實是好喝。
阿酒捧著一個小碗遞到玉九卿面前:“我也要喝。”
玉九卿淡淡瞥了一眼:“小孩子喝酒不好。”
阿酒輕哼:“我孃親像我這般大的時候整日喝酒,沒什麼不好的。”
南灼華的嗜酒,是骨子裡深刻著的。
可能是遺傳了南灼華愛酒的喜好,阿酒從小也喜歡喝酒,但她沒南灼華那麼上癮。
玉九卿給她倒了一點,阿酒吧唧幾口就沒了,小手捧著碗再次遞到玉九卿面前:“還要。”
玉九卿眼皮一掀:“沒了。”
他不想讓阿酒喝那麼多,怕一會兒喝醉了,下山麻煩。
阿酒放下碗,小手一撈,把玉九卿面前的酒杯撈過來,裡面的酒一飲而盡,喝完還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角。
玉九卿撐著額頭,懶散的睨了一眼,倒也沒跟她計較那麼多。
阿酒不像她孃親那樣好酒力,只喝了幾口,酒色燻紅了小臉,狐眸被酒醺的霧濛濛的,但她腦子還是清醒的,好在還沒喝醉。
她坐在對面,緋紅的小臉看著玉九卿,突然問道:“卿卿你成親了嗎?”
“沒有,”玉九卿輕閉著眸子懶懶應聲。
“那你為什麼不成親?我爹爹和你差不多大,都生下我和阿嬌了,”阿酒不懂。
玉九卿閉著眸子,沒有回答。
許是覺得她還小,跟她討論這個問題沒必要,又或者是他覺得這個問題無趣,不想回答。
阿酒見他不說話,又道:“是因為卿卿沒有找到所愛之人嗎?”
玉九卿抬眸,輕輕勾唇:“小丫頭,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知道,孃親給我講過,”阿酒仰著小臉應聲,一副很懂的樣子,“孃親說,‘愛’一個人,就是遇見他後,心生歡喜,每時每刻都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成親,然後長相廝守。”
玉九卿饒有興趣的挑下眉:“懂的還挺多。”
“那是,我很聰明的,”阿酒驕傲的抬著小下巴。
玉九卿笑了笑。
阿酒被他的笑迷了眼,狐眸直勾勾的看著他:“卿卿笑起來真好看。”
“和你爹爹誰好看?”玉九卿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
阿酒認真想了想:“一樣好看。”
玉九卿又彎了一下嘴角,在她心裡能和他爹爹排在一起,還挺不錯。
阿酒接著道:“所以說,卿卿一直不成親,是在等所愛之人嗎?”
小姑娘一直追著這個問題不放,玉九卿一時靜默,微斂著眸子似是在思索著怎麼回答。
微風輕輕吹,海棠慢慢落,阿酒捧著小臉靜靜看著他,在她以為玉九卿睡著的時候,他卻掀起了眸子,淡聲答道:“不是在等,是從來沒打算成親。”
“為什麼?卿卿是要一個人孤獨終老嗎?”阿酒純澈的眸子輕眨,茫然不懂。
“是。”玉九卿笑了笑,站起身子彈下衣袖。
玉棠尊主的命,注孤生。
因為不能動情。
與其娶一個不喜歡的女子,還不如自己孤獨過著。
獨來獨往,無牽無掛,遨遊天地之間,沒什麼不好。
阿酒輕聲問:“若是有一天卿卿遇到愛的人,會娶她嗎?”
玉九卿臉色一凝,這個問題,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最終,他沒回答,因為他還沒想好答案。
他搖頭笑聲:“等我想好了在告訴你。”
日落,玉九卿送阿酒下山。
阿酒牽起他的手,軟軟道:“卿卿,以後我每天都來找你玩兒,陪你聊天說話,這樣你就不會孤獨了。”
玉九卿揉下她的小腦袋,揶揄含笑:“你要是每天都來,你爹爹和孃親知道了會剷平我這玉棠山的。”
雲染月和南灼華還以為他拐賣他們女兒呢。
阿酒賊兮兮道:“我悄摸摸的來,不會讓孃親和爹爹知道。”
玉九卿搖頭失笑,傻孩子還真以為能逃過那兩人的眼睛呢。
怕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在雲染月和南灼華的掌控中。
但玉九卿沒想到的是,小姑娘說到做到,日後的每天都會來玉棠山來找他玩兒,每次還會給他帶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
活了二百多年,玉九卿覺得這段時間過的最有趣。
他也習慣了每天在山腳下等阿酒,然後抱著她上山,聽她講著山下的趣事,她認真講著,他靜靜聽著。
微風不燥,歲月靜好。
她尚年輕,他還未老。
時間長了,兩人走的愈發親近,每次阿酒累了,就想要打盹,而且要躺在玉九卿懷裡才能睡的舒服。
玉九卿成了阿酒的一種依賴。
阿酒成了玉九卿生活的一部分。
十月二十五日,是阿酒五歲的生辰。
南灼華和雲染月給阿酒送了好多好吃好玩的禮物,準備給她過一下生辰,但阿酒大清早就沒影了,她去玉棠山了。
今年的生辰她要和卿卿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