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庚年看著言靈兒,而言靈兒也在注視著堯庚年,他們都沒有說話。
畢竟,堯庚年問的這個問題,可是他們之間的‘老生常談’,更是他們之間的‘避而不談’。
——信任問題。
堯庚年問言靈兒信不信他,實際上,若是把那些奇怪的感覺刨除掉的話,言靈兒是不相信堯庚年的。
這隻被貶下凡間的小狐仙還是介意那個背叛自己的凡人,就算堯庚年對她再好,她還是做不到把堯庚年從‘凡人’的領域裡摘除出來,去單獨的相信他。
不過,自己不信任堯庚年這種事,言靈兒不會承認的。
畢竟這說出來太傷人了,她與堯庚年之間可是有絕對的利益關係的,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信任去得罪自己的夥伴,還是算了吧。
所以言靈兒只是用自己一雙靈動的眸子瞧著堯庚年,她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把該說的都說盡了。
幸好堯庚年也看懂了她眼中的情緒,只是無奈地笑一聲,也沒回答,只是又把腿跨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裡,甚至還騰出一隻手關上了門。
木門一關,就彷彿將白聽雨隔在了另一個世界似的。
白聽雨坐在床上,也是盯著緊閉的木門不放,堯庚年的腳步聲很輕,但逃不過白聽雨的耳朵,她就這樣仔仔細細地聽著這個熟悉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然後又一扇木門被開啟,再被合攏。
最後,四周就安靜了下來,顯而易見,那個小狐狸為了防止自己偷聽,甚至下了一個法陣來隔絕聲音。
白聽雨無趣地撇了撇嘴,瞧了瞧這個上一秒還熱熱鬧鬧,結果下一秒就空空蕩蕩的屋子,有些黯然地倒了回去,她躺在柔軟的床墊上,抱著枕頭,將臉埋了進去。
“時間久了,還是會寂寞的。”白聽雨喃喃道。“這就是為什麼蕭餘生要讓他那個妹妹不死的原因麼?時間真的會讓人明白很多事,活得越久,就越害怕這種無聲無息的安靜啊。”
白聽雨感慨著,卻想起了堯庚年與言靈兒之間的關係,她的確很想把堯庚年拉到身邊來,讓他陪著自己,可前十年的朝夕相處已經讓白聽雨看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堯庚年嘴巴上承不承認,他都是喜歡或者是偏袒那個小狐妖的,他就算不信任或是不喜歡言靈兒,但落在行動上的時候,落在白聽雨的眼中,他就是會跟著言靈兒走的。
可那之後呢?
白聽雨明白,白聽雨也相信堯庚年也清楚,言靈兒這個小狐妖……不,是狐仙是一定會離開這裡的,她的心是仙界的,她想要回去,她不喜歡凡塵俗世。
可堯庚年又是一個喜歡煙火氣的大男孩,所以若是真的到了言靈兒要離開的那一天,堯庚年又該怎麼辦呢?
十年間,白聽雨問過堯庚年這個事,但她從沒得到過答案。
或許,堯庚年也沒有答案。
白聽雨想到這裡,搖了搖頭,把自己團進被窩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此時此刻,在另一個房間裡,堯庚年和言靈兒正在準備入睡,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屋子和上一個是一樣的,都是隻有一張床,但挺大的。
堯庚年與言靈兒一體雙魂,同床共枕這種事其實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但堯庚年畢竟也算是長大了,他看著已經在床上準備睡覺的言靈兒,多少還是有些介意。
這個時候,他看了看地板。
地板看起來很硬。
堯庚年立刻移開了視線,又望向了床榻上,他試著蹭了過去,然後稍微坐在了床邊上,對著揹著自己睡的言靈兒嚥了一口口水。
“那個,小狐狸啊……”
“唔?”
“我,我睡在這邊了哦。”
“唔。”
言靈兒不介意這個,她含糊地點了點頭,就繼續睡了。
堯庚年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狐狸最近睡的時間越來越久,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身體有了什麼異樣啊?
可言靈兒與自己是連結的,她如果有什麼不適感的話,自己應該會察覺到啊?
堯庚年迷惑地看著背對著自己睡得深沉的言靈兒,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終還是放棄了,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然後把自己送進了被窩裡。
一張床,只有一張被子,也是應該的。
這張被子的另一半被小狐狸事先暖好了,堯庚年躺進去蓋的雖然是另外半邊,但餘熱也散了過來,讓這個被窩並不寒冷,甚至還帶這些言靈兒的體香。
堯庚年太熟悉這股香氣了,他瞬間感覺安心了下來,於是也安安穩穩地蓋好了被子,乖巧地平躺在床榻的另一端,看著天花板,對著睡在床的另一半的言靈兒輕輕地說道:
“小狐狸。”
“嗯?”
“晚安。”
“晚安啦。”
言靈兒與堯庚年之間的互道晚安聲音很輕,像是小情侶的低喃,可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很遠,像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為了利益而湊在了一起。
堯庚年搞不清楚自己與言靈兒到底算什麼關係,言靈兒似乎也不想讓堯庚年弄明白。
他們就像現在這樣,明明是同睡一張床,明明是共享一條命,可在大部分的時候裡,他們都感覺很疏遠,像是隔著一層永遠都破不開的霧。
他們近麼?
他們好遠啊。
想著想著,堯庚年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在堯庚年入睡後不久,南城外的群巒之中,忽地升起了一顆璀璨的星火……
第二天一早,堯庚年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音給吵起來的,好像樓下聚集了很多人,喧雜得讓堯庚年就算捂著耳朵也睡不著了。
“好吵,樓下這是在做什麼啊……小狐狸,你聽見了嗎?”
堯庚年從床上坐起身,他迷迷糊糊地望向了門外,隨後就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床榻另一邊的小狐狸。
言靈兒就睡在床裡面,她看起來睡得很沉,那些吵醒堯庚年的聲音……居然沒叫醒這隻貪睡的小狐狸?
這的確有點不可思議了。
真不知道這小狐狸是睡得好還是防範意識太差了?
這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在及時逃跑這塊,自己可能真的指望不上這個小狐仙,她很可能比自己還迷糊。
想到這裡,堯庚年就試著挪了挪屁股,因為是同睡一張床的關係,難免被子與床褥之間會牽扯出一點動靜來,結果言靈兒就只是皺了皺眉,抱著被子背過身繼續睡了。
——嗯,看起來,睡眠質量是真的高。
見言靈兒睡得如此深沉,堯庚年自愧不如,他利落地下了床,也不介意到底會不會吵醒小狐狸了,自顧自開了木窗,讓窗外新鮮的山風吹進來換氣。
當木窗被開啟,風與光都一併灑了進來,堯庚年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日頭,卻發現東方的魚肚白才剛剛亮起,這個時間對於堯庚年與言靈兒來說,的確是有點早了。
畢竟他們二人一同修行的十年裡,在白聽雨的帶領下,這兩人一個個都成了夜貓子,月亮不睡我不睡的那種,可謂是十分‘修仙’了。
所以,既然言靈兒沒醒,白聽雨應該也沒醒吧?這倆個女人在睡眠上可是不相上下的穩如泰山。
堯庚年想到這裡也穿好了衣服,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就推開了門,隨著木門的推開,外面嘈雜的聲音更加洶湧地闖進了堯庚年的耳朵裡。
“好吵。”
堯庚年摳著耳朵望過去,發現這嘈雜的聲音並不是這間店的客人,而是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路過。
大家好像都要爭著搶著去做什麼事?
“客官,您有什麼需要麼?”堯庚年正在三樓抻著脖子看呢,一個小二模樣的人就走了過來,他見堯庚年這一身衣服不怎麼值錢,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要吃早茶麼?我這就吩咐廚子給您做。”
“哦,不用了,暫時不餓。”堯庚年含糊地應了一聲,隨手一指樓下一群大聲叭叭的貨色,問道:“這怎麼了?”
“這你可問對人了,我可是南城的萬事通,只要一點點小費,我包您問什麼答什麼,且包您滿意。”
這小二聽後就立刻精神了,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自信地看著堯庚年,同時也向他伸出了手掌。
小二的手掌看起來很大,而且若是把錢放上去,應該能兜住不少,可惜的是堯庚年一身正氣,身上從洛君塵……不,是唐影那裡搶來的錢也早就在茶樓花得差不多了,最後的錢都用在了這次的住宿上,哪來多餘的錢給這個小二呢?
所以堯庚年根本就沒看他,而是收回了目光,轉身下樓了。
小二見狀也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掌,心裡說了一聲窮鬼修仙客,就沒再管堯庚年去向何方。
堯庚年出了客棧的門,看了看街上的人群就走了進去,順著大街走著走著,發現這群人的目的地好像是南城外?
是南城外出了什麼事麼?
堯庚年狐疑地看著這群人,就在半路途經茶樓的時候拐了一個彎,堪稱熟練地翻過了茶樓後院的圍牆進去,順著熟悉的氣味找到了楊柘的小屋。
楊柘看起來還沒醒,也不知道這群人是不是睡得都比較死,但堯庚年等不了了,他直接敲開了楊柘的門,大踏步地走了進去,也不管裡面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幾乎要被嚇出魂兒來的楊柘。
“早上好。”堯庚年先打了一聲招呼,然後轉身把門關上了。“是我,堯庚年。”
“……你回來了?”楊柘這會才醒,他的確被堯庚年嚇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些驚魂不定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剛回來,對了,我還想問你。”堯庚年見室內還有些黑,就尋到了羊油蠟燭點燃了,隨後端著這點光明來到了楊柘的床前,低頭看著他,皺了皺眉。“你昨天怎麼沒在茶樓說書?”
“我跟著你們經歷了玄武門那件事後,就請了半個月的假,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楊柘揉著眼睛,在床上草草地伸了一個懶腰,迷迷糊糊地就爬了起來,同時對堯庚年揮了揮手。“蠟燭拿遠點,晃眼睛。”
“哦,好。”
堯庚年看了看手中的蠟燭,輕輕一吹就把它熄滅了,屋子裡又重回了黑暗。
楊柘見沒了光,好像也不想起床了,又坐回了床上,慢慢悠悠地用被把自己裹住了,眼看就又要睡個回籠覺了!
堯庚年抓緊湊了過去,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說道:“睡什麼?你沒聽見街上那麼多人要出城麼?南城是個小城,怎麼今天大家都要出城?去做什麼?”
“去做什麼,你跟著他們一起去不就知道啦。”楊柘對這件事興趣缺缺,他睏倦地打了一聲哈欠,說道。“以你的實力來說,應該沒什麼怕的吧?怎麼要來問我?”
“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去湊熱鬧,豈不是很白痴?”
“……哇……”
“別哇了,”堯庚年瞪了一眼楊柘。“問別人要花錢的,對了,說到錢這件事,你先把外面什麼情況和我說一下,然後借我點錢,我回頭就還你。”
“這件事洛君塵和我說過,你也管他借過錢,然後就沒了然後。”
見楊柘這麼墨跡,堯庚年乾脆就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咬牙切齒地問道:“那就問你借不借吧?”
楊柘立刻醒了,隨後不稍片刻,楊柘就把一袋子的碎銀子獻給了堯庚年。
“放心啦,會還的。”堯庚年笑嘻嘻地收下了這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多嘴一問,你們修仙的人也不需要這些錢去買日常用的東西吧?而且你們也不用吃東西,為什麼要用這些錢?”
“小狐狸的功德要積,我肯定是不能脫離這些的,身上帶著些,有備無患嘛。”
“這麼說,你又要離開了?”
“總不能賴在這不走,雖然我也很想過這種日常的生活,但小狐狸是要成仙的,我答應過。”
“這樣啊……”楊柘點了點頭,突然感慨道。“你真的很寵愛言靈兒的。”
“哪有的事,只不過是答應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而已,”堯庚年擺擺手,避開了這個話題,又問道:“不過話說回來,外面什麼情況?”
“那個啊……”
楊柘說到這裡,也走向了視窗推開了窗戶,眯著眼看著街上的人群,說道:“你沒注意到嗎?昨夜凌晨的時候,南城外的群巒中出現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我昨晚睡得很沉,刺眼的光芒?那是什麼?”
“南城外的‘寶藏’,現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