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堯庚年選擇收宋小石為自己的第一個信徒之後,他就感覺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被孕育出來了。
堯庚年盡力去回憶當時的場景,他想起來了當時的事——在他向宋小石索要信仰之前,他其實是有其他選擇的。
但不知為何,他腦中就閃過了‘信仰’的念頭,而這個念頭一旦存在了,堯庚年就好似被什麼蠱惑了一樣,他向著宋小石伸出了手,好似對羔羊露出了獠牙。
‘那就信仰我吧。’堯庚年記得當時的自己是這樣對宋小石說的,語氣低沉又帶著些誘惑。
而宋小石呢?
他聽見了這句話後,好像先是怔了一下,隨後他才雙膝一軟,直勾勾地對著堯庚年跪下。
然後呢?
然後啊……宋小石跪在地上,仰望著堯庚年,就像仰望著自己的神明。
宋小石真的會因為這一句話信仰自己麼?還是說……自己的那句話,是帶著什麼其他的神秘力量,蠱惑了宋小石呢?
不過無論如何,宋小石成為了堯庚年的信徒,而他體內屬於信仰的力量也化成了實質性的光球,一併算進了堯庚年與言靈兒的功德里。
而現在,面對風君煌的妥協,堯庚年更是感覺自己的靈魂被迫飄出了體外,他好似一個局外人,去觀察這場……信仰的契約。
只見風君煌在堯庚年面前跪下了,她如同當時的宋小石一樣,雙膝著地,脊樑筆挺,她昂首看著身前的黑眸少年,雙手舉過頭頂,而頭顱沉沉低下。
“我交付我的信仰,從這一刻開始,您就是我的神明。”
風君煌說著,一團比宋小石還要燦爛耀眼的光球就從她的體內飄蕩而出,懸在了半空中。“請您接受我的信仰,併為我開闢前路。”
話音落地,這團耀眼的光球便從風君煌的頭頂飄向了堯庚年,並繞著他轉了一圈,最終與堯庚年投射在地上的漆黑的影子融為了一體。
在融為一體的時候,堯庚年在隱約間好像還聽見了言靈兒的哼聲。
只不過這道哼聲背後是滿意還是妥協,堯庚年就不得而知了,他仍顧著面前的事,暫時沒空去照顧言靈兒的情緒。
只見堯庚年將手放在了風君煌的掌心之中,他漆黑的雙眸中充斥著滿意的神色,對著風君煌說道:“我接受你的信仰,歡迎回家,我的信徒。”
風君煌垂著頭,在堯庚年話音落地的一刻,她化成了最初的靈獸模樣:
這是一隻渾圓且毛茸茸的靈獸,根據風君煌所言,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光球獸’。
光球獸如其名,獸身渾圓,外面包裹著一層雪白且毛茸茸的絨毛,通體散發著淡淡的白色光暈,看起來十足十的可愛。
堯庚年將這隻光球獸捧在手心裡,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這隻光球獸絨毛的柔軟,他情不自禁地向裡捏了捏,也惹得光球獸敏感地抖了抖,隨後,這隻小東西睜開了眼眸。
一體雙魂在這隻光球獸的眼眸裡體現了出來,這隻光球獸左眼猩紅,而右眼雪白,這兩種不同的瞳色正對應著兩姐妹的瞳色,非常容易分辨。
“風君煌。”堯庚年捧著這隻可愛的小東西,眯了眯眼睛。“你妹妹不一起來麼?”
“……我妹妹……”
光球獸聽到後抖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最終又化成了人形。
不過這次出現在堯庚年面前的,則是最初的那名白髮紅眸的暴躁小妹。
“……哼。”白髮紅眸的少女鼓起了嘴,她彆扭地站在了堯庚年的面前,嘟噥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就想把我騙去當你的信徒,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這確實。”
堯庚年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這句話很對,都這麼久了,他的確還不清楚這個紅眸少女的名字。
——哎,早知道就直接問風君煌好了,也能免去現在的麻煩。
——不過既然都這樣了,算了,先問問看看吧。
“那麼,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堯庚年看著紅眸少女,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強壓著耐心地說道。“你一體雙魂的姐姐已經是我的信徒了,若是你也一起來的話,豈不美哉?”
“才不美哉呢……你欺負我姐姐……你也欺負我……”
少女被堯庚年揉著頭也不敢反抗,因為她是害怕的。
堯庚年之前是怎麼對待風君煌的,這位少女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她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嘴巴上也試圖反抗,但落在實處的時候,她是不敢有任何抗議的動作的。
堯庚年壓制風君煌的時候,模樣的確太駭人了,少女只不過是一個潛心修煉成人形的靈獸而已,這等恐怖的血腥場面……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
好恐怖。
好可怕。
這等嚇人的……東西,自己真的要信仰他嗎?
少女鼓起了嘴,又意識到了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權利,思來想去,只是自顧自紅了眼眶,淚水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溢了出來。
“……怎麼又哭了?”堯庚年嘆息一聲,在白髮紅眸的少女身前蹲下來,瞧著她無奈地說道。“我真的有那麼嚇人嗎?”
“有……”少女低著頭,小聲說道。“你像是一個邪魔……你根本不像是這片大陸上的生靈……你好可怕……我……我不想信仰你。”
“那該怎麼辦呢,小妹妹。”堯庚年揉著少女的頭,笑得人畜無害。“你若是不信仰我的話,你們姐妹之間的事,就讓我很難辦啊。”
“……什麼意思?”少女一驚,她猛地抬頭看向了堯庚年,眼淚更洶湧了。“你……你要把我和阿姐……分開吧?”
“也不是不行,你這個建議還是蠻有建設性的。”
“……哎?”
看著瞬間愣住的少女,堯庚年笑眯眯地揉著她的頭,一臉純純的壞意,說道。“謝謝你提供一條可行的路,如果你不同意成為我的信徒的話,那我們就這麼幹吧,如何?”
“……嗚嗚嗚……”
少女聽後哭得更兇了,她一想到自己即將離開自己親愛的阿姐,就覺得十分委屈。“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這麼做……”
“哦?為什麼?”
堯庚年饒有興致地端詳著這個哭起來的少女,有趣地問道:“明明只是告訴我名字就能結束的事,你怎麼能想這麼多?”
“告訴你名字……嗚嗚……有用嗎……嗚嗚……嗝。”少女站在堯庚年身前哭到打嗝,委屈地說道。“你還要我信仰你……我不想信仰邪魔……嗚嗚……”
堯庚年無奈地看著這位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女孩,嘆道:“我不是喜歡殺戮的人,只是一個命格被天註定成災厄的……凡人罷了,我不弒殺,也不嗜血,我只是想……自在地生活。”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別人信仰你……嗚嗚。”少女繼續哭著,但抽泣的聲音明顯小了一點點。“這麼做的人……難道不想成神嗎?”
……
……還真的想過。
堯庚年被問得啞口無言,但捫心自問,他最開始決定收信徒的時候,的確沒有考慮過讓自己封神,更多的也只是讓言靈兒的功德收集得更快一點,好讓這隻小狐狸迴歸天庭的日子能提前一些。
但堯庚年這一次收風君煌為自己的信徒,難道還是為了幫言靈兒更早地迴歸天庭嗎?
堯庚年不確定了,因為這種事……他自己都沒有搞清楚。
尤其是當自己想要信徒的時候,那瞬間分裂出來的人格究竟是什麼東西?堯庚年至今都沒有頭緒。
難不成那東西,就是所謂的‘災厄’?
堯庚年暗歎一聲,他不想在這塊繼續糾結了,雖然這次收信徒是一個意外收穫,但他來到玄武門的目的還是要尋找小七的。
尋找小七,從中抽取宋程的元魂,將宋程的元魂送回他的身軀之內,再委託洛君塵煉製些丹藥讓宋程的身子回覆健康,然後拿走宋小石的功德。
最後,前往清君門,在問斬陸吾的會場大鬧一番,向全大陸宣告‘災厄’的降臨。
所以堯庚年拍了拍少女的肩頭,隨後就站了起來,冷淡地說道:“我的耐心有限,小姑娘,如果你不願意說,那我就只能強行將你的意識抹去,你——”
“不行!”
瞬間,少女的紅眸變成了純白的顏色,原來是風君煌衝了出來,強行地控制了這具身體,她驚恐地看著堯庚年,慌亂地說道:
“不行……我小妹,我小妹叫風文茵,你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剝離……你不要這麼做……”
“……”
看著風君煌慌亂且恐懼的神情與聲調,堯庚年難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自己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但無論如何,這個名字總算是知道了,剩下的問題就是讓這個愛哭的風文茵成為自己的信徒了。
一想到風文茵之前哭哭啼啼的樣子,堯庚年就覺得有些頭疼,他瞥了一眼風君煌,問道:“那你能讓你妹妹老老實實地信仰我麼?”
“能,能。”
風君煌點點頭,只見她閉上了雙眼,不久之後,她睜開雙眼的時候,這雙純白的眸子就變成了鮮紅的模樣。
風文茵又出來了。
只不過這次她的情緒顯然好了不少,或許是風君煌交流得當,總而言之,她雖然滿臉的不情願,但還是在堯庚年的面前跪下了,並垂下了頭,交出了自己的信仰。
一團明亮的光球再度從風文茵的體內飄蕩出來,如同之前風君煌的一般,這團光球繞著堯庚年身週轉了幾圈,便融進了堯庚年落在地上的影子裡不見了蹤影。
這一切都結束後,風文茵被堯庚年拉了起來,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與紅暈,仍是一臉的不開心。
“怎麼這麼不開心,我又不會逼你做些敗壞道德的事。”堯庚年說完,就帶著風文茵走向了小屋中。“來,我剛在屋裡看見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幫幫忙解惑,如何?”
“……哼。”
現在堯庚年是風文茵與風君煌的神明瞭,神明走進自家小屋,那當然是理所應當的事。
所以就算風文茵一百個不情願,她都只能彆彆扭扭地跟了上去,一邊說道:“什麼啊?我這個小屋子已經空了很久了……阿嚏。”
果然,風文茵剛進屋,就被屋子裡的灰塵惹的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那你怎麼突然想回來了?”
堯庚年見狀就打了一個響指,操控著風靈力席捲了一圈室內,在風文茵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這個小屋裡的灰塵就都被捲了出去。
“你……你怎麼做到的?”風文茵瞠目結舌地看著堯庚年。“你還會風靈力?我以為……我以為那團黑黑的怪東西就是你的……全部了呢。”
“當然不是。”堯庚年笑眯眯地仰了仰手掌,故意給風文茵展示了一下自己十指上的九枚環戒。“我好歹也算是你們的神明,沒點實力與神器傍身,怎麼好意思自稱為‘神’呢?”
“……這九枚戒指,是神器??”風文茵嚇了一跳,她忍住了想要湊上去仔細端詳的慾望,嚥了咽口水。“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就當我是隨心所欲的浪客吧。”堯庚年對風文茵眨眨眼睛,說罷他將手指向了屋子角落裡的那堆奇怪的紙上,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堯庚年所指的東西,正是他之前在屋內探索時唯一引人注意的書堆——雖說在這個小屋子的地上都零零散散落著些書本,但角落裡的這堆書還是相當的引人注目。
畢竟與屋子裡所有的陳設相比,這一小堆書是唯一散發著靈氣的地方,而且散發的還是一股別緻的、堯庚年也說不上來的靈力。
它不是天道下的金木水火土,更不是光與暗,它散發的靈力有幾分似火,可又夾雜著冰冷的涼意,若是仔細觀察的話,還能從中嗅到一絲絲的血氣。
這很奇怪。
尤其是當堯庚年走過去想要觸碰這堆書的時候,他還感受到了阻力,好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擋堯庚年去觸碰這堆書一樣。
“這是什麼?”堯庚年摸著下巴端詳著這個小小的書堆,這次有了風文茵在,所以他不準備用蠻力去破了。“能告訴我嗎?”
“哦,這個啊。”風文茵盯著這個書堆。“這是故紙碑。”
“故紙碑?”
“嗯……它是……存放記憶的東西,”風文茵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現在這個故紙碑中存放的,是阿姐曾經的一段記憶……要不,你還是別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