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君煌眼中的恐懼越盛,堯庚年便笑得越燦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跟著白聽雨潛心修習了十年,出來之後的性情不僅大變,還越來越……享受人絕望的神情了。
堯庚年直到這個時候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問題,但顯然這個時候不是反思的好時機,他想要就此停下,可不知為何,他內心總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繼續。
鬼使神差的,堯庚年的手扼住風君煌的咽喉,他低頭湊近其耳旁低語,像是魔鬼的低喃:“風君煌,你希望怎麼死?你只覺得我是災厄,所以我就不配存活在人世間——真好啊,你們這群衛道士,真是一副嘴臉。”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守護光明……”
“所以一旦我的力量源自黑暗,我就要被你們這群,怎麼說?自命正義的人殺死,對嗎?我配不上一個解釋?我配不上一個安穩的人生?只是因為一句尚未被證實的預言,我就活該被殺,是嗎?”
“……”
堯庚年話說到這裡,殺意已經很濃了,風君煌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越聽越絕望,到最後竟然開始微微顫抖,可堯庚年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卻依然穩如泰山。
半晌後,風君煌選擇閉上了雙眼,她的身子也不再顫抖,說話的語氣裡帶著些視死如歸的勇氣。“士可殺不可辱,堯庚年,我承認我大意了,我接受我的結局,你殺了我吧。”
看著風君煌這麼快就服軟了,堯庚年卻不由得失望,他意識到這點後,愣了一下。
‘我……難道在期待她反抗嗎?’
堯庚年突然看著自己扼住人咽喉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著自己:‘我難道在享受獵物垂死掙扎的……絕望感嗎?’
堯庚年在意識到這點後,他忽然覺得不能再對這種感覺坐視不理了,他雖然知道自己命定成為災厄,但就算如此,他至今為止的所有行徑都是自己選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因此成為了臨光大陸上人人喊打的災厄,那麼他心甘情願。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潛意識在催促著自己去享受施虐的快感?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堯庚年想到這裡,突然感覺自己頭顱的斷裂處一陣瘙癢,他伸手摸了過去,發現自己斷裂的地方已經被言靈兒修補完全了。
而當要跟奶意識到這點後,一個手掌就在此時搭上了他的肩頭,身後傳來了言靈兒的聲音:“堯哥兒,饒了她吧,別打了,這種毫無懸念的凌虐……也挺沒意思的。”
“……。”
堯庚年正需要這麼一個聲音來讓自己停下這種行為,而言靈兒的聲音正巧給了他這樣一個臺階。
他立刻就停下了動作,扭頭順著肩膀上的手掌向後看過去,就看見了正一臉擔憂著看著自己的言靈兒。
言靈兒也察覺到堯庚年的異樣,所以她也是一臉的默然,她插手的這麼遲也是因為有自己的考量:堯庚年是命定的災厄,他走上這種邪魔之路,說實話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既然堯庚年現在已經顯露了這種災厄的性格,那麼言靈兒就知道……也許就是……時間到了,他的性格就會慢慢不受控地變的邪惡。
可言靈兒畢竟還是狐仙,她骨子裡是排斥這些妖邪之物的,而她也是第一個意識到堯庚年會成為災厄的人。
在那個時候,言靈兒就曾對堯庚年心生殺意,但因為自己的貪念,她留下了堯庚年的命。
‘或許,讓堯庚年死才是正確的事。’
沒來由地,言靈兒的腦中出現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念頭,她愣愣地盯著此刻的堯庚年,不由自主地想到:‘這樣的話……災厄也許就不會這麼早地現世了。’
想到這裡,言靈兒壓著堯庚年肩頭的手,不由得多了幾分力道。
堯庚年也感受到了這點,他看著言靈兒,又想起了自己尚未穿越到這個臨光大陸前的時候——那個時候,這個小狐狸好像……也想要對自己下手。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堯庚年低笑了一聲,他突然明白了,就算是言靈兒,就算是這個和他共享同一條命的人,她的本質也是一個‘仙’,本質也是一個‘善’與‘正’,而自己是災厄,不論自己做什麼,都是要與他們為敵的。
“原來你們沒什麼不同的啊。”堯庚年盯著言靈兒,突然喃喃自語道。“算了,算了,不過都是力量不足罷了,這些偏見……不過都是我不夠強罷了。”
言靈兒被堯庚年的喃喃低語喚回了注意力,她抬頭用自己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地瞧著堯庚年,問了一嘴:“堯哥兒?你怎麼了?”
“沒事。”堯庚年怎麼會把這些說給言靈兒聽呢?他只是笑著鬆開了風君煌的脖子,揚起一個笑臉,扭頭對面前這個白眸御姐說道:“我不殺你,就等於救了你,對吧?”
“……”
風君煌聽後,完全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係,但畢竟堯庚年的實力擺在這裡,她想活,她就不得不奉承他。
所以風君煌點了點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堯庚年說道:“是……又如何?”
“那麼。”堯庚年揚手,落在了風君煌的額頭上,他的手掌並不寬厚,但卻恰到好處地遮擋了一部分光芒,將一片陰影映在了風君煌的臉上。“信仰我。”
“……”
風君煌聞言,瞳孔一縮,她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想跑,可她有忌憚那個日晷的圖騰。可她不跑呢?她就要成為堯庚年……成為這個災厄的信徒。
正當風君煌猶豫不決時,她發現有另外一個人的情緒比她還要激動,那就是言靈兒。
“堯哥兒!!”言靈兒聽見堯庚年說完這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一下子就竄到了堯庚年的身前,抱著堯庚年伸向風君煌的手就是一頓搖擺。“堯哥兒,你不是答應我的嗎?!不收信徒了??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而這一次,堯庚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言靈兒,他不再如宋小石家門前那樣妥協了,而是冷淡地反問道:“我收我的信徒,你收你的功德,言靈兒,如果你並非誠心幫我,那讓我稍微舒服點又能如何?”
“可我還是那個問題,要是以後天庭問起來……”
“天庭問起來,有我重要麼?”
“……這……”
言靈兒看著堯庚年,說不出來什麼別的話了,她好像明白堯庚年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做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果啊。
“你能阻擋我麼,言靈兒。”堯庚年看著身前的言靈兒,緩緩問道。“如果我執意要做,你會妨礙我麼?”
“……”
這一次,言靈兒沒有說話,因為她心裡也明白,堯庚年若是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教會,那麼信徒的信仰之力可是很大的功德,單憑擴張神教一點,就能讓言靈兒拿到很多的功德。
只不過言靈兒是想要更穩一點的,畢竟她看見這個世界是有‘天道’這種東西存在的,所以言靈兒很擔心自己迴歸天庭後,又會被人刁難。
但也只是刁難罷了,言靈兒是不會因為這種東西再被貶下天庭的。
如果之前在宋小石家門口,言靈兒抱著堯庚年的手撒嬌是為了自己好,那麼在風君煌面前,言靈兒抱著堯庚年的手撒嬌,那就只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
透過信徒的方式積攢功德,的確是又快又穩的,但言靈兒並沒有透過這種方式來獲取過功德,她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害怕出現意外的。
可目前來看,的確沒有任何意外可言,況且堯庚年也發現了自己的立場與這個風君煌別無二致,那麼……自己到底該如何說服堯庚年停止這種行為呢?
答案是,沒有。
所以言靈兒沉默了,她鬆開了抱著堯庚年的手,不再言語什麼,只是沉默地後退到了一旁。
然後言靈兒好像有些委屈,又不好發洩,她站在原地等了等,沒等到堯庚年的挽留,就自顧自化成了一股清風鑽回了堯庚年的影子裡。
堯庚年的確沒有挽留,他就這樣看著言靈兒回到他的影子裡,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了最開始言靈兒的話:
“堯哥兒,堯哥兒~我能鑽進你的影子裡哦!!”回憶中,言靈兒繞著堯庚年亂轉,表情很是開心。
而堯庚年呢,他則是一臉淡漠,根本不理會言靈兒雀躍的神情,煞風景地反問了一句:“哦,能進影子裡,那又能如何?”
‘然後呢?’堯庚年突然很想知道接下來的事。‘小狐狸聽見這個之後,她做了什麼嗎?’
想到這裡,堯庚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自從自己重新入世以來,這隻小狐狸鑽進影子裡的時間,越來越久了啊。
堯庚年想到這,心裡沒來由地內疚了起來,可他又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麼——這種有關情感的問題,他的確不是很明白。
不過還好,面前的風君煌讓他把自己的情緒從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中抽了出來。
雖說這是一種逃避,但誰說逃避不是一種解決方式呢?
所以堯庚年努力地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面前這位白髮白眸的御姐身上,她不敢跑,可仍不敢對堯庚年交出自己的信念。
“怎麼,你有自己信仰的神明嗎?”堯庚年瞧著風君煌,偏頭有趣地反問道。“是那個叫做‘耀’的小姑娘麼?在漠下神宮裡的那個?”
“……不是。”風君煌搖了搖頭。“我只是天地間的光靈獸,在修煉中化成人形,因天賦異稟成了一體雙魂,我和我的小妹,沒有信仰。”
“那為何我不信仰我?”
“你是災厄。”風君煌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了堯庚年,緩緩道。“我是光靈獸,我不該……不該成為你的信徒。”
“所以?”堯庚年饒有興致地笑了一聲。“你就拒絕我,以為只要不成為我的信徒,就能避免這個?”
“……不然呢?”風君煌聞言,有些啞然地抬頭看向了堯庚年。
而堯庚年只是狡黠地對風君煌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既然是一體雙魂,自然也能看清楚我和小狐狸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對吧?”
“……是,你們之間的關係……的確不一樣,但我又說不出來。”風君煌沉默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小狐狸擅長玩弄元魂,我和她共用一命,她是仙,我是魔,但就算如此,她仍然能讓我們的元魂和諧共處。”
堯庚年說到這裡,自然是真假參半著說的,他盯著露出了不敢置信表情的風君煌,好整以暇地說道:“我想要你成為我的信徒,關於元魂的、你不清楚的法術,可多著呢,不是嗎?”
“……真的嗎?”
風君煌瞳孔一縮,只覺得脊背發涼,她昂首看著身前笑眯眯的堯庚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來自災厄的壓迫感。
‘當然是……我也不知道了。’堯庚年內心如是說道。‘反正小狐狸看起來肯定是藏了一手,但具體是不是這塊的法術……那我就不得而知咯。’
不過就算如此,堯庚年表面上還是非常自信地點點頭,笑道:“當然,我即災厄,災厄盯上了你,你覺得還有活路嗎?”
風君煌信了。
所以她愣愣地看著堯庚年,很久都沒有說話,她低下了頭,自我掙扎了許久,久到堯庚年都覺得這個信徒可能忽悠不過來的時候,風君煌點頭了。
“我明白了。”風君煌嘆息一聲,她看向了堯庚年,一字一頓道。“但我的要求是,我交出了我的信仰,那麼你就不可以再對我的元魂……做什麼手腳。”
“嗯?”
“就是說,我要保證我還是我,不會被你……奪舍,或者其他什麼……關於元魂的邪惡法術。”風君煌抿了抿嘴,握緊了拳頭。“如果你同意,那麼我願意交出我的信仰。”
堯庚年嘴角的笑容瞬間就綻放了,他在這個時候突然不可控制地興奮了起來,比收宋小石成為自己的信徒時還要興奮。
堯庚年知道自己的狀態有些怪異,但他好像掌控不了自己一樣,此刻的他好像飄出了自己的身體之外,看著自己向風君煌伸出了手。
堯庚年說:“交出你的信仰,我允許你奉我為你的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