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還陰沉著臉的狄瀟久這會子竟然又換了一副面孔，清秀眉目間盈著輕鬆的笑意，彷彿天真無邪的孩童一般無憂無慮。

“我說，”狄瀟久握緊韁繩，擲地有聲：“我是想娶你。白大小姐，我要娶你。”

“……”

“你既未成親，未許人家，那你願意嫁給我麼？”

“……”

“我是什麼人，是什麼身份，是山賊還是將軍，是狄瀟久還是狄二公子，你都清清楚楚，那麼白大小姐，你想不想嫁給我呢？”

“……”

“昔日我屈居落霞山，你尚且說過不嫌棄我家室簡陋，如今我功成還朝，三品將軍，皇室姻親，這樣家世，你可瞧得上眼，可配得上你禹州首善之女江南名士之後的門戶？”

“……”

“你嫁我麼？”

“……”

狄瀟久每說一句，就驅馬走近一步分，直至最後一句說完，黑馬已立於白墨晗面前不過三步距離。狄瀟翎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緊抿秀唇，低聲又問了一遍：“白大小姐，你嫁我麼？”

白墨晗不做聲。

四周彷彿一瞬間靜了下來，隔了幾條街傳來遠遠的呼喊吆喝聲，辨不清到底是些什麼字句。在這相對寂靜之中，狄瀟久卻極為耳聰，清楚地聽到白大小姐較平時而言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在考慮。

方才大膽之言下躁動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狄瀟久極為耐心地低頭注視著她，無聲卻鎮定。

過了許久，白墨晗終於抬頭，望進狄瀟久清亮明澈滿含期待的眸子裡，輕輕點頭：“好。”

“無論你是狄瀟久，狄二公子，狄將軍，還是落霞山上頑皮無賴的小山賊，我都嫁你。”

狄瀟久無聲一笑。

“不許反悔。”狄瀟久緩緩調轉馬頭，策馬出街，“明日辰時，我來提親。”

她一直都是這般說一不二的人。哪怕僅僅是個無心之語都會被她清清楚楚記在心上，等到很久後再拿出來說時，也不會抵賴。

不會反悔。

白墨晗露出一抹極淺淡的笑意來，目送狄瀟久疾馳駿馬消失在長街盡頭，方轉回府中，準備好筆墨修書一封寄與父親。

待傍晚白家兩位兄長得知幼妹屬意之人回京之事時，狄瀟久也在長公主府中將自己要娶親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哥哥和長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長公主的人設我還蠻喜歡來著，但是長公主對狄瀟久的的確確就只有長姐對妹妹的疼愛而已。

☆、請求賜婚

長公主府上園景修建得十分精緻，狄瀟久曾有幸在四年前暫住過府上一夜，而今勉強算得故地重遊，狄瀟久卻顯然沒什麼興致再好好觀賞一次。

跟著長公主進了書房，還沒坐定，狄瀟久便開門見山，將此行目的告知：“長公主，我要娶妻，請你賜婚。”

長公主入座的身形頓了一頓，抬頭望向站在門邊的狄瀟久。

“阿久，你方才是說，你要……娶妻？”出乎狄瀟久預料之外，長公主聽完狄瀟久的話後依然平靜得很。她一字一句重複狄瀟久剛才所言，目光釘在狄瀟久臉上，緩緩確定道：“亦讓我給你賜婚？”

狄瀟久挑眉，正色回道：“是。”

時間彷彿就此沉寂下來，長公主靜靜地審視著狄瀟久，直至狄瀟久以要再說一遍，方道：“我不會答應的。”

“我知道朝中有許多官員打你的主意，想讓你為婿其家。但四年前讓你以狄二公子入軍已是迫不得已，阿久，你完全不必再為此身份使什麼掩飾的法子。”長公主目光灼灼，語氣肅然，“何況，你也不能憑一己之私，妨害旁的女子終生之事。你平日想做什麼，帶兵打仗還是恃功傷人，我都縱著你，但這一件，我絕不允。”

長公主難得對狄瀟久如此色厲，狄瀟久也不得不耐心聽她說完，歪頭道：“長公主，倘若我說我並不是為了掩飾這個身份呢？”

長公主皺眉：“不為這個，那為哪般？”

“倘若我說，我真的喜歡一個姑娘，想要娶她為妻呢？”

“你說什麼？”

狄瀟久言笑晏晏，見著長公主面露震驚，卻猶自鎮定，字字清晰，打破長公主即將出口的質疑：“不是別的喜歡，正是你與我哥哥那樣的喜歡，喜歡到想要許她終生，喜歡到想要伴她終老，喜歡到眼中除她之外，再見不得旁人。”

“是這樣的喜歡，不是您認為的那種年少無知，一時興起的歡喜。長公主，這下你懂我的意思了麼？”

“……阿久，你太胡鬧了。”長公主看著狄瀟久，沉聲道：“你太胡鬧了。”

“胡鬧？”狄瀟久一笑，笑容有些肆意，又有些凌厲，“長公主，我已經不是從前在你手下被爹孃哥哥和你嬌慣的無法無天的將軍府小千金了。”

“而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領兵平亂歸來的定北將軍。”

“還是你依然覺得，經歷過狄家鉅變，幾年逃亡，浴血沙場的狄瀟久，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清楚？”

許是她說這些話時不自覺氣勢有些凌厲，彷彿真如處於戰場上時一般威懾震人，長公主一瞬間發覺自己竟有些啞然。

不知該以什麼言辭辯駁。

“可我和瀟翎從前從未聽你說起過你喜歡女子。”思忖良久，長公主又道：“瀟翎預設你與木直的婚事，你也從未反對過。”

說起這個，狄瀟久鬆懈下來，憊懶道：“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和你跟哥哥說。至於我和阿木的婚事，哪有那回事兒？哥哥怎麼考量那是他的事，我不摻和你們之間的婚事，他也別想來摻和我的婚事。”

長公主沉下臉來：“阿久，長兄如父，你這些話，說給瀟翎聽過麼？”

狄瀟久不甘示弱地沉下臉：“若我父親仍在，他也絕不會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總之我絕不許你胡來。明日上朝我便昭告天下，恢復你女子身份，婚嫁之事，另行詳談。”長公主拂袖，好脾性終於被狄瀟久磨光，一錘定音，“天色晚了，你就在我府中客房歇息一晚。今日之事，我暫且不會告訴瀟翎，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哪些話當說，哪些話不當說。”

“來人……”長公主說完便要喚人領狄瀟久出去，狄瀟久一挑眉，揚首道：“我還沒說完。”

“不必多說，我……”

“諭姐姐。”

“……”

阿久多久沒這般喚過自己了？而今竟肯委曲求全至這種地步，當真是下定決心的麼？

偏偏她對狄瀟久吃硬更吃軟。

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長公主只覺狄瀟久越來越難纏，道：“說。”

狄瀟久微微一笑：“諭姐姐就不想知道，我要娶的是誰麼？”

完全不想。長公主默默地嘆口氣，從善如流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