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遲十一歲之前,和關欣欣住在月亮街2巷的一間公寓裡。
小公寓兩室一廳,他和關欣欣兩人住,地點很偏、屋子不大,但還算溫馨。
關欣欣不上班,日常就是洗衣做飯操持家務。賀遲那時候太小,沒有想過為什麼他媽不用出門工作,他們母子卻能生活無憂。
那幾年,關欣欣對賀遲不能說不寵愛,他要什麼關欣欣一概滿足他,賀遲吃穿用度都比同齡人好出一大截。
關欣欣最常說的話就是--媽媽對你這麼好,你可不能讓媽媽失望,叔叔到我們家你要好好表現,表現好的話媽媽就給你獎勵。
她說的“叔叔”就是賀磊,常到他們家做客,總是穿著黑色西裝,皮鞋很亮。
賀遲挺喜歡這個叔叔。每次他一來,媽媽就很高興,還會給賀遲很多錢,讓他自己出去外面玩兒,媽媽和叔叔在家有話要說。
賀遲拿著這些錢呼朋喚友,請同學去吃冰激凌去遊戲廳,成了幼兒園裡人緣最好的小大哥。
七歲那年,叔叔突然帶了一個弟弟來家裡,賀遲不太樂意,那他出門玩兒不就得帶上這個小拖油瓶了嗎?
弟弟比他小一歲多,身體不好,矮矮瘦瘦的,帶他出去沒跑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喊著要哥哥背,別的同學揹他都不行,就是要賀遲來。
賀遲有次煩了,不願意揹他,還罵他是礙事的短腿矮人,他一邊嗷嗷大哭一邊跑回公寓,哭著說哥哥壞哥哥欺負他。
賀州是早產兒,身體不好,哭著哭著就渾身發抖喘不上氣,叔叔又氣又急,抱起賀州就走,之後的一個星期都沒再出現。
那天,關欣欣拿衣架狠狠打了賀遲,說你太讓我失望了。
賀遲不服,忍著眼淚,梗著脖子反駁說我又沒做錯。
關欣欣重重打了他一巴掌,說你讓叔叔不開心就是你錯了!
打了他一頓,關欣欣又神經質地抱著他哭,要他保證以後不能惹叔叔生氣,要對弟弟好,總有一天弟弟有的你也會有。
一週後,弟弟又跟著叔叔來了,小孩子不記仇,又開開心心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喊哥哥背。上次罵了他,害他哭成那樣,賀遲雖然不承認,其實心裡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那天賀遲很有耐心,牽著賀州在月亮街的巷子裡來來回回穿梭了好幾輪。
隨著年齡增長,賀遲漸漸明白媽媽和叔叔的關係,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沒有爸爸,媽媽要給他找一個新爸爸,這個新爸爸還帶著一個哭包弟弟。
賀遲覺得,這一家四口也挺好的。
直到三年級,班裡辦了一個圖書角,每個人都要捐一本書,他同桌捐了一本《快樂學習》雜誌,他翻了幾頁,在上面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韋氏珠寶企業向貧困山區資助人民幣500000元整,用於建設韋氏小學,圖為總經理韋如南女士與其丈夫賀磊先生前來考察建設情況”。
圖片是賀叔叔摟著一個女人,眉目間和賀州有幾分相似,兩人和建築工地的工人合影,看起來非常恩愛。
賀遲這個年紀已經知道一些事了,什麼“第三者”、“私生子”之類的詞是什麼意思他也明白,他翹課去了學校對面的網咖,百度搜索了“賀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新聞。
“青年才俊賀磊入贅韋氏,迎娶韋氏千金韋如南”、“韋氏掌門人直言對女婿十分滿意”、“韋如南性別beta,受孕率低,知情人透露韋氏夫妻二人已備孕多時,仍無成效”、“韋氏姑爺賀磊陪妻子出入婦產科,疑似韋如南懷孕”……
賀遲在搜尋欄裡輸入“小三”兩個字,湧出的都是某某地當街打小三的影片,他隨便點開一個,裡面的女人全身被扒光,倒在大街上任人拳打腳踢,圍觀的路人眼光鄙夷。
拍攝影片的人一把抓起女人的頭髮,強迫她抬起頭,恍惚間賀遲竟然覺得她和關欣欣長得有幾分相似。
他嚇了一跳,立刻關了影片,心臟跳個不停。
後來他去小賣部買了一包紅塔山,躲在學校後面的車庫裡,抽了人生第一根菸。
他要關欣欣和賀磊斷絕關係,求也求過,吵也吵過,關欣欣每次都聲嘶力竭地哭,說她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但她沒辦法,她連書都沒讀完,她只是個沒用的Omega,沒了她的Alpha她就活不下去。
哭完一場,她擦乾眼淚,繼續溫柔順從地等著賀磊偶爾的臨幸。
賀遲的叛逆期來的比一般人早,他開始抽菸打架翹課睡網咖,關欣欣越要求他做個優秀的兒子,他就越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賀州什麼也不懂,他被保護得太好,連平時看的電視、讀的書都是精挑細選的,他喜歡爸爸帶他出門,別的小朋友不喜歡和他玩,只有哥哥會帶他玩。
他有時故意對賀州惡言惡語,讓他以後不要再來了,賀州就可憐巴巴地不說話
賀遲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賀州,一方面他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另一方面,他對賀州……總有些隱秘的負罪感。
“這不是你的錯。”
蘇星坐在沙發上,賀遲頭躺在他的大腿上。他一隻手放在賀遲頭上輕輕撫摸著。
賀遲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但我就是……”
他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他還是沒辦法面對自己的身份,沒辦法卸下自己的罪惡感。關欣欣是他的親生母親,是他從小在那間小公寓裡相依為命的人,她做了很多錯事,一意孤行地生下他也是其中一件,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賀遲叛逆了很多年,一直叛逆到現在。
賀磊一開始還恨鐵不成鋼,罵他是個“廢物”、“渣滓”,知道他是個beta之後完全放棄了他。讓賀磊生氣、讓關欣欣痛苦就是賀遲的目的,他從中能獲得些許快慰感,像是在這場鬥爭裡取得短暫的勝利。
他一邊把自己當成懲罰賀磊和關欣欣的工具,另一邊又急於擺脫這個畸形的家庭,但關欣欣還是牢牢抓著他不放。
賀遲下意識摸了下口袋,想要抽菸,蘇星從茶几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遞給賀遲。
賀遲記著蘇星不喜歡屋裡有煙味兒,於是搖搖頭。
“後來呢?”
蘇星拿打火機把煙點燃,先放到自己唇邊吸了一口,再拿給賀遲。
賀遲這次沒有拒絕,他接過香菸,狠狠抽了一大口,把菸頭按在菸灰缸裡捻滅。
“後來我媽的事被發現了,韋如南有一次帶著賀州跟蹤賀磊,在單行道上超速逆行,發生了車禍,她搶救無效死亡,賀州截肢。”
賀遲閉上了眼,蘇星把手掌覆上賀遲的雙眼,賀遲輕嘆一口氣,抓住蘇星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可能賀磊早就盼著她死,一個月後就把我媽接近了賀家,老爺子大動肝火,但他不敢和賀磊撕破臉皮,那時候公司半壁江山已經在賀磊手裡。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韋氏必須是賀州的。他擔心我是個Alpha,將來會對賀州造成威脅,我媽為了留在賀磊身邊,所以讓我......”
賀遲沒有接著說下去,但蘇星已經明白了。
頓了幾秒,賀遲接著說,聲音很低:“加上賀州也同意我媽住進去……”
“你弟弟他……”蘇星皺眉,“同意了?”
“嗯。大概是想折磨我們,他把他媽的遺照掛在牆上,他房間裡還有一些……”賀遲斟酌了一下措詞,“比較奇怪的東西,香爐白蠟冥幣之類的。”
蘇星的手在賀遲胸口上輕拍著,說:“不怕,我保護你。”
賀遲笑了一下,睜開眼看著蘇星,說:“我怎麼可能害怕,怕的是我媽。韋如南死前最後一句話,說她會永遠睜著眼看著我媽,看我媽最後是怎麼……”
“不怕,”蘇星打斷了他的話,望著賀遲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會保護你。”
賀遲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他勾起唇角,把蘇星的手緊緊按在自己胸口,說:“被你發現了,其實,我還是有一點害怕……”
他害怕人生就在這樣沒有盡頭的掙扎裡潦草結束;他害怕黑夜太暗,陽光卻遲遲不來。
蘇星感受到手掌下賀遲略微加快的心跳,他彎下腰,在賀遲額頭上親了一下。
“以後別怕了,”蘇星對他說,“我一個打七個,把壞人都趕跑。”
賀遲眼底浮起笑意,他攥著蘇星的手放到自己唇邊。
黑夜再暗,但有星光。
晚上,蘇星在賀遲這裡留宿。
拋開那次混亂的發情期,這是他們第一次睡在一張床上。
房間裡很暖和,窗簾緊緊合著,一片漆黑中,賀遲從身後緊緊摟著蘇星的腰。
蘇星第一次和別人一張床,渾身都不自在,偏偏賀遲又黏在他身上,他扭了扭身子,想要掰開賀遲纏在他腰上的手,但賀遲手勁很大,蘇星無奈地說:“你鬆手。”
賀遲哼哼唧唧地耍賴,把蘇星摟的更緊:“好冷,不能松,要抱著才暖和。”
“你這樣我睡不著。”蘇星嘆氣。
“睡不著就不睡了,”賀遲輕輕咬著蘇星的後頸,低聲暗示道,“做點別的?”
腺體上傳出甜美隱秘的薄荷香氣,賀遲近乎貪婪地汲取著蘇星的味道,虎牙在他細嫩的面板上輕輕磨著。
蘇星慢慢蜷起腳趾。
賀遲突然翻了個身,壓在蘇星上方,雙手撐在蘇星肩膀兩側,盯著他問:“今天打藥了?”
蘇星說:“前天晚上打的。”
“怪不得,”賀遲的胯在蘇星身上輕蹭,“聞見味道了。”
“什麼味道?”
“我的味道,上次弄上去的。”
蘇星臉頰有些發熱:“胡扯,上次都多久了。”
“味道淡了,今天再補一點。”
賀遲猛地低頭吻住蘇星,這個親吻很急切,賀遲迫不及待地闖進蘇星的唇齒間攻城略地。
蘇星從這個吻裡感受到了賀遲濃濃的不安和不確定,他把自己難以面對的一切都告訴蘇星,相當於剖開自己的心臟,把最柔軟的地方放到他的手上。
蘇星一手環住賀遲的背,一手順著賀遲的胸膛往下滑,直到滑進賀遲鬆垮的睡褲,握住他滾燙的器官。
賀遲渾身一僵,粗喘著氣抬起頭。
蘇星手上慢慢開始動作,輕笑著說:“補上你的味道,以後你都歸我了。”
賀遲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他。
他抬起頭含著賀遲的喉結,含糊卻堅定地說:“以後由我接管你,你是好是壞,我說了才算。”
賀遲從喉嚨裡發出喑啞的一聲“嗯”。
“你的一切都歸我管,身體也是,未來也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