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惰性,腳痠了有人背,肚餓了有人喂……永遠不用擔心認路,認車等問題,短短片刻辰砂還未看清楚馬車班次,便到了車站,又被一路抓著上了蒸汽車。蒸汽車嗚的一聲,緩慢轟隆開動,時間剛剛好,戟天還不忘在月臺上買了兩個紅豆銅鑼燒,方便堵住十萬個為什麼的嘴巴。“去什麼地方?”辰砂問道,同時伸手到座位前的桌上,把不停伸爪子去欺負小龜的小奶貓抓走。“喵!”“喵你個頭!”辰砂扣著手指,輕輕在貓咪鼻子上彈了一下,奶貓憤怒地跳下桌子,朝戟天懷裡鑽,逃了。此時並非旅遊旺季,車廂內空空蕩蕩,只有他倆,小兩口並肩坐在舒適的軟靠背椅上。戟天愜意地攬著辰砂,把腳擱上對面椅子,笑吟吟道:“帶你去老公的家。”“那是我真正的家,養父留給我的封地,畢方國邊境上的薩斯領……是個小村鎮,有溫泉,有旅店,交給一位老管家打理。那裡所有產業,以前都是我的,現在都是你的。”溫莎領位於南之畢方與東之騰蛇的交界處,騰蛇之國素來以學術聞名,人民安居樂業,鑽研藝術,文化等領域,從不輕啟戰端。這使得它常年遠離戰火。連帶著與畢方之國的邊境也太平無事。久而久之,兩面環山並擁有溫泉的溫莎領,成為一個靜謐的獨特城鎮,猶如世外桃源般不受大陸政權的爭鬥干擾。許多年前,有一名薩斯領的世襲伯爵在領地內揀了一個男孩,並把他帶到帝都,又過十餘年,伯爵膝下無子便死去,男孩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的繼承人。男孩便是戟天。最後一站到了,下車的乘客只有兩人。戟天租了一輛運貨的馬車,載著他的行李、老婆,沿小鎮中央的道路驅向山腰。皚皚白雪到了山谷外便倏然散去,現出漫山遍野的冬青木,地熱令這裡的植物躲開嚴寒,生長得欣欣向榮。小鎮依山環水,復古的路燈綻放著溫和的橙黃色光芒——已是薄暮時分。路燈整齊地排向遠方,猶如安靜的通向仙境的道路,天空中飄下小雪,落在偶爾穿梭的馬車頂棚上。雖是小鎮,鎮內卻到處都是開張做生意的商店,食店,麵包店等玲琅滿目,剛放學的孩子們牽著父母的手,立於路燈下等候校車。放眼眺望,半山腰處有一座連綿近千米的旅店,旅店後籠了一層朦朧的霧氣,終年不散。“那裡就是山上的溫泉,現在是淡季,入住的旅客不多。”戟天見辰砂看得眼睛發直,饒有趣味地為他解釋道:“每年騰蛇,畢方都有不少人拖家帶口來這裡度假,鎮內也是以經營旅遊產業為主。”辰砂失聲道:“畢方國裡有這種地方?”戟天笑著反問道:“比帝都和自由都市好多了?”辰砂點了點頭,道:“我要是住在這裡,估計一輩子不想出去了。”戟天答道:“不出去,哪有軍人誓死保衛國家呢?國家沒了,這裡也就沒了。父親還活著那時領地的稅收倒是不少,但我接手六年,一個銅幣也沒要,都免稅了,偶爾回來度假看看。”“是領主大人——!”有小孩嚷嚷道,追著馬車,朝戟天揮手,戟天善意地笑道:“我回來了!寶貝們,當心路滑,別追!”一入溫莎領,辰砂便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這裡。他倚在戟天的肩上,安靜嗅著他襯衣上的香草氣息。英俊的領主是這裡的偶像,然而他卻完全是屬於他的,他的浪漫,溫情以及人格幾乎無可挑剔。辰砂忽然有點不滿,這樣的一個男人居然曾經是軍官,為國家浴血奮戰在前線,畢方國卻沒有給他一個應得的待遇。兩排整齊的路燈從山腰的大路上伸到小鎮,戟天手腕一抖韁繩,鈴鐺清脆作響,路燈一齊亮起,暖洋洋的光芒照著點點紛飛白雪,遠處溫泉旅店已清晰可見。“伯爵府就是溫泉旅館,平時全面對外開放。招待鎮民,遊客,做生意,混點閒錢。”戟天又道:“老婆,我們在這裡要度過足足一個月,玩的東西很多,你不會氣悶的。”辰砂看著旅館外立著的木牌,上面寫著:歡迎來到溫莎領“過幾天帶你去熱湖裡釣魚,寶貝。”戟天興致勃勃地解釋道,就像拿出寶物討愛人歡心的小夥子:“湖裡……”辰砂笑著介面道:“溫泉湖裡的魚都稀奇古怪,有的嘴巴很大,有的眼睛很突……”“對對”戟天笑著說:“書上看來的?就是這樣,每年這裡有個釣魚節,會獎勵一筆錢給那些釣到最奇怪的魚的遊客。”“還可以去捏溫泉黏土,做陶器,山下有不少店,烈酒和桉樹葉薄荷糖,酒心巧克力是溫莎領的名產。”戟天跳下馬車,優雅地躬身,伸出一手,把辰砂牽下車,親了親他的手背,抬頭時那湛藍的雙眼中的溫柔神色,令辰砂心中一動。“星洲蘭,太漂亮了!”辰砂笑道,他沿路走進庭院,發現院裡四處都種著星洲蘭。溫泉水從後山引來,繞著百餘平方的花圃縱橫交錯,六十四盞溫室燈取代了陽光,安靜地煥發著溫暖的橙光。旅店高處掛著招牌,上書“冬青木居”。戟天笑著叩響冬青木居的大門,領主回家令老管家瞠目結舌且表現出了難得的囉嗦。上百名侍應爭先恐後地出來,列隊迎接,辰砂萬萬沒想到戟天居然這麼有錢。辰砂開始計算養這麼多人花費要多少:“他們的薪水……”“不用你發,這家店很能賺錢,過幾天讓管家大叔給你彙報一下賬目?”戟天調侃道。老管家親自拿來鑰匙,提起箱子,帶著辰砂與戟天上了五樓,這裡是全伯爵府的頂樓,也是對遊客們封閉的。老管家問道:“少爺晚上要吃點什麼?”戟天笑道:“還是舊規矩,烤鵝來一隻,多準備點蔬菜和水果。”管家恭敬地退了出去,辰砂眼望這收拾得乾淨且舒適的房間,忽然又想起訶黎勒家的二樓,這是除了將軍的府邸之外,第一個再次給了他家的情愫的地方。此刻辰砂尚且不知這種情愫有個特定稱呼,叫傳說中的“嫌貧愛富”,不然為何昆布那小房子不被列入考慮範圍?好那不重要。戟天唰一下拉開窗簾,落地窗外,全鎮景色映於眼中,山下滿城燈火。小兩口並肩坐在床邊,靜靜看著溫馨的夜景,過了許久,戟天道:“喜歡嗎?”辰砂點了點頭,道:“太喜歡了。”戟天道:“房間外面,客廳角落裡有個小門,門外是個迴廊,直通山腰上的第一個溫泉湖,那裡有個小瀑布……是熱泉上游,領主專用。”辰砂突然發現戟天像是突然變得很拘束,這真是奇了怪了。戟天微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辰砂的頭,道:“我一向不太喜歡被人服侍,所以我們在這裡住……嗯,大部分時間得自己動手,寶貝。”戟天起身去找玻璃杯,道:“老公倒水給你喝,老婆。”自己卻口乾舌燥,先喝了一口水。又靜了片刻,辰砂石破天驚地說道:“那個……我現在要脫光嗎?”“現在要做什麼?我我我……我……去洗澡,然後躺著不動?”辰砂又想起每次一進臥室,訶黎勒直截了當的命令‘脫’。“……”戟天險些被嗆死,道:“沒那回事……你……”他收拾了東西,取來兩件浴袍,翻出先前於魔法屋裡買的一點東西,放在木盆裡,又不自然地用毛巾蓋住,拉起辰砂的手,道:“走,我們去後山看看。”“我還沒喝水。”“不用了,待會那麼大一湖水,你可以隨便喝,都是山泉水……”“溫泉裡有硫磺!喝下去會拉肚子的……”辰砂抗議道。熱泉瀑布僅有三米高,從石坡間衝下,蒸汽蔓延到近十米開外,遠處樹上滿是積雪,由遠而近,積雪逐漸在熱氣下消融,露出黑色的岩石背脊。偌大的溫泉湖顯是經人工完善過,湖底不深,滾燙的熱水清澈見底,第一道山中奔騰出的熱流經過此處,又層層灌向三樓,四樓的湖泊,形成星羅棋佈的山中泉水群落。辰砂站在湖邊,呆呆看著那道瀑布,被熱氣蒸得有種眩暈與不真實的幸福感。戟天站在辰砂身後,伸出雙手環過他的肩膀,解開辰砂上衣紐扣,道:“剛進去的時候很燙,小心別鬼哭狼嚎的。”辰砂正要回答,戟天的手指卻已滑進了他的衣領,他不自在地去按戟天的手,抬起手來,卻微一遲疑。最終點了點頭,任由他解下自己的襯衣。直到全身衣物褪光,辰砂已是臉上通紅,忙不迭地跳進了水。緊接著是慘絕人寰的一聲嚎叫:“燙死我拉——!”火燒眉毛的戰事在溫莎領的日子是辰砂長這麼大以來,覺得最美妙的。溫泉,釣魚,美味的食物,友善溫和的鎮民,這地方是個桃源。辰砂甚至開始在日曆上算天數了——他無論如何不想離開,結束蜜月。對此戟天的觀點則是,再好的地方住得久,也就沒多大感覺了,每年只能回來兩個月,就像好東西不能多吃,否則一定會吃膩的道理。當然,今年還欠一個月假期,年底再來,那時候是嚴冬時節,也是旅遊旺季,戟天信誓旦旦安排好,並賭咒發誓,寫好節目單,才哄得辰砂好過了些許。這是辰砂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而過了許久之後,再想起溫莎領,他仍畏懼著不敢回來,生怕殘忍地打破了美好的回憶,令它雲霧消散。但縱然是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這個蜜月仍未圓滿度完,而是被一位訪客提前打斷。清晨,辰砂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起身,床頭櫃上照舊有戟天準備的玫瑰花茶。他喝了一口,聽見外面有人聲傳來,便裹上風衣,趴到陽臺上朝院子裡張望。一名身著軍服的軍官風塵僕僕地站在院外,對戟天焦急地說著什麼。辰砂認得那身軍服,帝都第一軍是藍軍,而第二軍是紅軍,那軍人穿的正是一身暗紅色,如同靜脈血般的深紅,他是第二軍的人,戟天的老部下。發生什麼事了?辰砂不禁微微蹙眉,他預感到會有麻煩了。“我正在度蜜月,親愛的弟兄……啊哈,忘了那些事兒,我請你喝蜂蜜酒,吃烤鵝……”“將軍!”“別這麼大聲,你會把將軍夫人吵醒的,他睡得很晚……”那軍官沉默半晌,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裡,雙手取出一個牛皮紙大信封,恭敬捧著,戟天不接,他就不再站起來。戟天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接過那個信封,道:“進來歇一會。”軍官起身,道:“國難當頭,事態緊急,希望將軍早日回來,下官不敢多耽擱了。”說完竟是一拍衣上雪屑,啪的雙腳合攏,敬了個軍禮,匆匆離去。來時一行軍靴印,去時一行,通向山下。辰砂穿著睡衣下樓,最近入住旅店的客人多了不少,早間旅店餐廳內有人三三兩兩喝著咖啡,悠閒地看著報紙。旅店內俱是自助式三餐,辰砂在餐廳裡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端來牛奶,取了一隻烤鵪鶉,心不在焉地拿刀切著,思考戟天的事。那隻可憐的烤鵪鶉恍惚變了砧板上的丹若公主,被他一點點地肢解。戟天正匆匆走進餐廳,與辰砂打了個照面,道:“什麼時候起來的?”辰砂伸手道:“給我看看。”戟天莫名其妙道:“看什麼?”辰砂沒好氣道:“別藏了,那個牛皮信封,我剛看到你拿著它進來的,交出來呀。”戟天不回房間拆信,特地躲到餐廳,便是不想讓辰砂知道。然而他聳肩攤手,裝傻道:“什麼牛皮紙信封?”辰砂想了想,騰地把戟天扳過身,抽出塞在他背後腰間的那個大信封,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戟天哭喪著臉道:“你越來越聰明瞭……”他拉過一張椅子,與辰砂面對面坐下,拉著他的手,認真道:“寶貝,你別生氣。”辰砂不答,拆開那信,裡面掉出兩個五金星肩徽。“玄龜國入侵畢方邊境,要報一年前的仇,還未宣戰便發動突然襲擊……”辰砂把信一摔,怒道:“我還在度蜜月!憑什麼公主,不,女王讓你回去就回去!”戟天靜了下來,片刻後道:“這件事情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保家衛國是軍人的責任,我並非忠於王室,而是忠於國家,我必須去。”辰砂道:“你已經退伍了!”戟天道:“我與訶黎勒學長同時退役,文元接管了第一軍,但第二軍統帥暫時空缺,論資歷無人能取代我。你知道的,槍兵營很難指揮,卻是對付刺客最有效的殺著。只有我回歸軍隊,才能打贏這場戰爭。”辰砂賭氣道:“不行,你已經不是將軍了。”戟天道:“我是的,你認真想想,寶貝。”“國家如果沒了,溫莎領早晚也會淪陷,我雖然不在你的身邊,但卻無時無刻不在前線保護你。”辰砂道:“我們可以離開,去當僱傭兵不是更好麼?我恨這個國家,我對它沒有半點感情,畢方從來沒有給過我什麼好東西,唯一有的只是痛苦的回憶……”戟天笑道:“畢方給了你凱旋之子,炎槍將軍,第二軍的統帥,你忘了?”辰砂安靜了,他再無法對這誠懇的,溫柔的男人發怒,然而他的心底依舊是不服氣的。戟天道:“我不會為國捐軀的,放心,老公逃起命來一向跑得很快,我見情況不對,戰場上拔腿就跑,行了?”“……”辰砂哭笑不得,渾未意料到戟天前一句還是大義凜然的宣告,後一句又恢復了那吊兒郎當的德行。辰砂道:“好,我要跟你一起去。”戟天卻道:“不行,這個沒得商量。”辰砂大聲道:“為什麼!”餐廳內的客人紛紛側目,戟天抬手示意沒事,低聲對辰砂道:“我們結了婚,丹若一定很不甘心,會來找你的麻煩,你不能留在軍隊,我給你安排了去處。”“你必須到僱傭兵之城去,跟昆布一起,他能保護你的安全,戰爭結束後,我就來接你。”辰砂揚眉道:“‘必須’去?”戟天意識到說錯話,道:“不,我錯了,老婆,我‘請求’你去。”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辰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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