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蠱,顧名思義，一個可以讓人做夢的蠱。

本質上沒有什麼殺傷性，但卻意外地可以毀掉一個人的?意志。如果要低階的修仙者日日在夢中被人追殺,這種一天中有三分之一時間都是晃晃度日的經歷，相信過不了幾年就能毀掉一個人。

厲害一點的修仙者自然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夢境干擾,這時候夢蠱能做的?，便是潛移默化的?洗腦。

類似於在夢中設計各種情節，讓做夢者產生都某個人的?厭惡，亦或者是長久地給做夢者暈染某樣事物極其可怕的?氛圍,從而讓中蠱之人彷彿無理由的討厭某個人，以及相信自己天生害怕某些東西。

然而江封這會兒並不在意夢蠱不夢蠱的?事情,他直視著楚離玉的?眼睛,總覺得對方的反應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大約是對方那種……若隱若現的?慫？

這會兒怎麼說楚離玉都不算理虧,那慫個什麼勁？

“楚離玉,”江封啞著嗓子，態度算不上友善，“我方才給?自己後背開了一個口子,對此,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放在平時，要麼給?他訓一頓，要麼表現出一副特別心疼的樣子,然而現在楚離玉兩種情緒哪樣也沒佔，甚至還有點走神。

“恩？”楚離玉眨眨眼,剛回神一般，“你傷口，疼麼？”

江封這會兒簡直要送出一記死魚眼,“你說呢？”

“那我……給你敷點藥？”楚離玉朝著江封的?衣襬伸出手。

江封擋住楚離玉的?動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那一下麼？”

楚離玉眼神閃爍了一下，遲疑道：“因為你受傷，我就不方便離開了？”

“是，也?不是。”江封一邊胳膊圈上楚離玉的?腰，“因為你當時想要推開我。”

說著江封把楚離玉拖過來幾分，“這讓我很不高興。”

就在江封拽著楚離玉的?腰，把對方往自己方向上拎的時候，楚離玉本能地抬胳膊在二人之間擋了一下，接著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又悄悄地把胳膊收了回去。

“我心?情不好時會傷人的?傾向，發燒又讓我對自己的?控制力下降，”江封閉上眼，自暴自棄一般做了個深呼吸，“在我覺得管不住自己的?時候，我會快速地給自己來一下，一疼，就清醒了。”

楚離玉瞳孔一縮。

“所以你——”江封很平靜地陳述著，“不用太防著我。”

江封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夢境，不管是楚塵遠因為八十萬要跟他斷絕關係，還?是最後表示哪怕他撞死在臺階上照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所有這些對於他來說都為什麼大不了的?。

真正讓他破防的，是楚塵遠那句“你大可以看看這周圍，但凡有一個能讓你抄起來當家夥打死我，都算我輸”。

為了防著他，對方收起了房間內所有的?利器，別提刀子了，連個牙籤都找不到。

雖說他偶爾會嚇唬人，比如之前?就掐了下對方的脖子，但真的?看到對方害怕他，防著他的?時候……

就像夢裡所說的一樣，真他孃的?傷根本。

“我沒有防著你，”楚離玉伸手，避開江封后背的?傷口選了一處地方拍了拍，“我要是真的?防著你，在你抬腳踹過來的時候，我就該本能地躲開，但是我沒有。”

江封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楚離玉。

“至於推開你的?那一下……”楚離玉眼神神遊了一圈，才勉勉強強開口，“當時也不是害怕，主要是突然想到之前?在情人谷的?事情。”

“事後一想，總覺得是你在胸口灑了什麼能讓人神志不清的?香料，看你抬胳膊要把我扯得更近的?時候，就不由得……”楚離玉咀嚼著措辭，“心?生?警惕，對，警惕。”

江封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大對。

“我掐你脖子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警惕？”

“掐脖子的?話呼吸不了，”楚離玉認真地解釋著，“呼吸不了就不會中香料的?招，我有什麼可警惕的?？”

『是我的?錯覺麼，我怎麼覺得他的?腦回路比我還?不正常？』

『這有什麼可不正常的?，』原本在裝死的10587秒回，『哪怕被掐死，那也是有尊嚴的死去！相比之下被貓薄荷搞得到在仇人懷裡?失態才是真正的侮辱！』

成吧，好像能說得通。

就這樣，兩個人姑且達成了和解，雖然雙方都覺得對方另有心?思，但誰也?沒有說破。

在江封養傷期間，外界的?輿論可謂是風起雲湧，一天一個樣。

最開始人們因為眼下世界經歷過時間逆流而?惶恐不已，日日擔心?天道降下懲罰，必要找出那導致時間逆流的?人來，殺之而?後快。

然而當罪歸禍首鎖定為江封的?時候，修仙界，妖界，魔界齊齊慫了，慫了這些日子，回頭一看，好像……

無事發生?。

別說什麼天道降下懲罰了，反倒是人殺人，魔人殺人，妖獸殺人的案例最多。按理說一般天道想要乾點什麼，提前?都會有預警，類似於天象異變，植物變異什麼的?。

然而這次天道並沒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是本來就應該沒反應，還?是在憋什麼大招。

，越是這樣，眾人越是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這是大難之前?的?平靜。恰逢近日江封近日修行上走火入魔，修為大受影響的?傳聞又是越傳越火熱，修仙界不由得起了多門派合作殺江封的?念頭。

門派的?修為總有不足之處，單門派合作，只要被江封抓住破綻，便是死路一條。

相比之下各個門派的?人相互合作，互相彌補，反而?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怎麼說呢，各個門派大和諧這條路，殺魔人的時候沒成功，斬妖獸的時候沒成功，然而在殺江封這個自己人的時候，完美實現。

小屋內。

楚離玉落下黑棋，“你覺得，天道真的?會因你降下懲罰麼？”

“不好說，”江封轉著棋子懶懶道：“其實殺了我未必管用。”

楚離玉手上動作一頓：“此話何意？”

“該罰的?，我已經罰了，”江封把臉上的?紅印給楚離玉看，“不管是這印記，還?是我的?修為，作為代價都已經付出去了。天道沒理由罰了這些之後，還?要降下天罰。”

“那你的?意思是，沒有天罰了？”

江封嘆了一口氣，隨後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難說。”

“導致時間逆流的?人是我，”江封落下一枚白棋，“但死而復生?的?人卻是你。”

楚離玉皺起眉頭。

“你的?死而復生?，可以算作我時間逆流的?連帶結果，但要真是這樣的話，你沒理由擁有過去的記憶，不是麼？”

江封抿了一口茶，“天道准許你人死復生?，卻什麼代價都沒找你要，有點說不過去吧。”

楚離玉落棋，接著成功吃下江封一枚白子，“然而現在那群修仙者，想要的?卻是你的?命。”

“這也?無妨，殺了我，他們安心?，起碼在天罰降下之前?，你是安全的。”江封一子落下，取走楚離玉九枚棋子，“一命換一命也好，厭倦了眼下這虛弱的樣子也?罷，不管怎麼說，這次我要死在你前?面。”

楚離玉皺眉，“這麼灑脫？”

“不然我這次回來做什麼。”江封坦然一笑，“如今修為已廢，恐怕只能活百來年，還?要經歷生?老病死，倒不如趁著現在死了，起碼你日後回想起來，我不是油盡燈枯的模樣。”

一時間，屋內只剩下落子的?聲音。

10587：『戲有點過了啊。』

江封：『沒辦法，戲不過我怕他反應不過來。』

是的，之前?那些死來死去的喪氣話，是江封在下的?很大一盤棋。

按理說，江封即便心?裡?真的?這麼想，也?不會真的?對楚離玉說。這次江封說得這麼明明白白，其實就是想給楚離玉下一個套。

前?面被對方“突然翻臉要斷絕關係”以及“突然被碑留下遺書”的?操作整出了心?理陰影，江封現在就想佈一個局，讓楚離玉處於只要捨棄自己的?生?命就可以保全他的?境遇。

然後在旁邊看著楚離玉會不會選擇“突然背鍋主動被修仙者所殺”。

易容在修仙界不算什麼難事，最難的是別人模仿不來江封的?修為和功法。然而楚離玉當了江封兩輩子的?徒弟，以及其自身妖孽一般的進步速度，如果說誰這會兒能夠完美偽裝修為倒退了一部分的?江封，非他楚離玉莫屬。

再把想要阻止天罰而?殺江封本來就沒用的設定羅上去，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楚離玉獻身誘導器。

畢竟在系統之外的?事情，對方不記得，江封自己在那傷及根本，也?沒辦法對著已然忘記一切的?人強行掰扯以前?的?事情。

但發生?在世界裡?面的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在世界裡?面，楚離玉要是敢搞那一套捨生?取義的?操作，江封就能理直氣壯地跟對方算賬。

果不其然，在那通對話之後，楚離玉開始有所動作。

先是準備了易容的法器，接著又照著江封的?身高偷偷給靴子加了內增高。其餘的?什麼扇墜子啊，鑲玉的?腰帶啊，統統都被楚離玉拿了去。

對此，江封就一個反應：

我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就在萬事俱備，只差一個江封平日裡總戴著的?面紗就可以去當替死鬼的時候，江封伸手一把拉住了楚離玉的?手。

“做什麼去？”

“你不是說晚上想吃蛋羹嗎，”楚離玉渾不在意的樣子，“剛好家裡?沒雞蛋了，所以出去買一打。”

江封這會兒就直勾勾地盯著楚離玉的?眼睛，竟是沒瞧出一絲破綻。

『他也?真是長本事了，』江封咋舌，『怎麼騙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模仿著我的?身高，拿著易容的法器，帶著我的?扇墜子，繫著我的?腰帶，現在跟我說要去買雞蛋？』

10587：『咋說呢，這才是忽悠人的精髓。萬一人家就是打算先去買個雞蛋然後再英勇就義呢，這不也?沒說謊麼。』

江封：……

似乎很有道理。

“那我等你的?雞蛋羹，”江封抓著楚離玉的?手不放，“要是等不到，我就不吃飯。”

“恩，”楚離玉安撫地拍拍江封的?胳膊，“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江封：『他這又是什麼精髓？』

10587：『……可能是想說，不用你等太久，就會等到他的?死訊？』

楚離玉作勢要走，然而江封還?是死死抓著對方的手腕不鬆手。

沒辦法，他想要在對方的反應中，看出一絲異樣，不然楚離玉就這麼行雲流水與日常生?活相比毫無異樣的去送死了，他一點看不出來，那日後對方每一次出門，江封都會懷疑是不是這個門邁出去了，對方就回不來了。

媽的?，他就不該布這個局，越佈置心理陰影越大。

“這是怎麼了，”楚離玉這會兒也不走了，乾脆在江封旁邊坐下，“傷口又疼了？”

“楚離玉，你真的?……只是去買雞蛋？”

楚離玉的?眼神中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些許遲疑。

就在江封打算把楚離玉這一點點的遲疑刻在腦子裡?，以後只要見?到就要條件反射一般在心中警鈴大作的?時候，楚離玉出聲反問：

“除此之外，還?會去……送個死？”

江封一秒宕機了，過了好半響，才緩緩吐出一個字：“啊？”

見?江封這個反應，楚離玉也?有點懵，“你這什麼表情，不是你非要逼我說出真相的麼？”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

可是你說送死說的?，比出去買雞蛋還?要放鬆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楚離玉這會兒也認真起來，“江封，你什麼意思，我可是按照你的?暗示去背黑鍋的?，你別暗示了半天到時候不認賬啊。”

江封人都懵了，我暗示你什麼了？

“是你跟我說，天道已經罰過你了，所以你死不死，都不會影響天罰落不落下。”楚離玉跟江封掰著手指，“也?是你一再強調，人死復生?觸碰禁忌，但天道還?沒有找我要報仇。”

江封佯裝淡定地瞭然點頭。

接著楚離玉一語驚醒夢中人：“確實，人死復生?會觸碰禁忌，但我不是人吶，我是異妖，人死復生?這個詞關我什麼事？”

江封：我竟全然無法反駁。

“我不僅是異妖，我還?是貓族異妖。”楚離玉抱胸看向?江封，“貓族有九條命，之前?你一刀捅死我，那是因為你昇仙要斬塵緣，我作為塵緣自然幹不過天道，所以直接就死了。”

“但要不是這種特殊的?原因，死一次就死一次，多大事啊？”

江封僵硬點頭，“那的確、不叫事。”

楚離玉的?眼神中帶上了審視的?意味，“你之前?下圍棋的?時候，說到一命換一命的時候，故意吃了我九個子，不就是在暗示我貓有九條命？”

“是的，”江封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就是在暗示你這個，沒想到你一點就通。”

楚離玉語氣愈發不友善，“還?說什麼你會老我不會老，不就是暗示我命多活得太長，趕緊死幾條？”

“唉，”江封一副不提也?罷的模樣，擺擺手，“沒想到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我這些天又是明晃晃準備易容法器，又是大搖大擺地拿你貼身佩件，明擺著就是要偽裝你的?身份去送死，”楚離玉晃晃腰上的?扇墜子，“你在旁邊可絲毫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我的?就是你的?，”江封寬宏大義一揮手，“就算沒這檔子事，你想拿也是隨便拿啊。”

“可我瞧著你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頭一天知道我有九條命似的?。”楚離玉乾脆不走了，兩條胳膊交替往前?爬了兩下，宛若貓一般靠近江封，一條黑色的尾巴在身後不耐煩地晃起來。

接著楚離玉低頭在江封側頸處嗅了嗅，“你聞起來很慌張。”

江封抬手摸著楚離玉的?腦袋，“怎麼會，肯定是你聞錯了。”

楚離玉一隻手按在江封心?髒的位置，眸子更是變成了貓族的細細的?貓眼，“還?是說，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斷，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貓族，只是想單純的——”

“讓我替你送死？”

作者有話要說：江封：貓族有九條命這麼重要的設定為什麼沒人跟我說？！【瞳孔地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