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妝無意於與一個普通的農人討論太過於深奧的家國大事。
一個農人能夠有這種胸懷和見識,已經相當地出人意料,她並不指望地更多。
清晨黑色的篝火灰燼邊,一群人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副官方大偉站在一邊有些感嘆地說道。
“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竟然也能有這等見地,實在是我大楚之幸啊!”
蕭紅妝輕輕點頭。
“要是我大楚人人都能如此,何愁不興。”
說著話,兩人都搖了搖頭。
誰都知道,這注定是幻想。
正如那農夫所說的話一樣,都是幻想。
都是大楚人就沒有了區別麼?
都是大夏人就沒有了區別麼?
現在的大楚和大夏內部,也做不到如此吧?
怎麼可能指望吞併了一個國家後,別的國家就能夠做到這一點呢?
所謂的征服,從來都是把一方的壓力轉移給另一方的過程。
這個過程中沒有正義,只有利益。
都不是孩子了,這個道理誰都該懂。
“走吧,我們也去前面看看。”
……
大夏,安陽郡,玉河縣,鑄劍山莊礦山。
霧海人老者收到了族裡的來信,神情凝重。
“我要去一趟大楚。”
一群霧海人圍在他身邊,默不作聲。
對於他做出來的決定,也沒有人說出什麼意見。
揮手招過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小夥子,老人拉著他叮囑了許多——
“以後有機會能多找咱們的少莊主接觸就多接觸一點,他身上的東西你一輩子都學不完。”
“這些人以後可能都要靠你了,遇到事情多想一想,再想一想,千萬不要衝動做出什麼決定。”
“還有……中原人未必都是好人,但也總有好人。多問問你自己的心,如果相信,就全部相信。”
“未來,可能還有更多的霧海人都需要依仗你,不要害怕,不要放棄。”
“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信任這裡的白少莊主,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難以解決的話,不妨就問問他的意見。”
一句又一句,耐心而又細心。
幾乎把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完畢以後,老人才拉著小夥子起身,站到了所有霧海人的面前。
“今天,和大家宣佈一件事情……從今往後,就是達庫繼續帶領大家了。你們要聽他的話,按時吃飯,按時休息,不要鬧事。白家對我們很好,我們要還他們的。中原人也不全是壞人,不要仇恨任何人。等到白家人不需要你們了,就回家吧。回到那片土地上,告訴同胞們這裡的人是什麼樣子……這裡的文化有多先進……這裡的食物有多好吃……告訴他們,只要他們願意,他們也同樣能夠做到。”
說著,老人咂了咂嘴,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他還想多說些什麼,但是似乎也夠了。
還能說些什麼呢?
於是拿起一根紫紅色的木杖,帶上了那本他視為珍寶的歷法手抄本。
“我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察覺到身後依舊一片寂靜。
老人轉過身去,對著同胞們擺了擺手。
“都去做事吧,別忘了我說的話。”
說完之後,便大踏步著離開,再也不曾回頭。
離開了礦山後,老人找到了司星辰。
他知道如今的山莊是這位少女管事。
“小主。”
學著其他人的稱呼,老人恭恭敬敬地說道。
“我們的族人在大楚那邊與大楚人作戰,我需要趕過去,特意來辭行的。”
司星辰有些驚訝,但也並沒有制止,只是問道。
“你這裡的族人呢?”
老人咧開嘴笑了笑。
“不用他們,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司星辰凝視著老人的雙眼,片刻後察覺到了什麼,輕聲說道。
“還回來麼?”
老人也如實相告。
“可能不回來了。”
司星辰與老人並不相熟,此時也好說些什麼,只是問道。
“他還不知道吧?”
“那就需要勞煩小主轉告了。”
司星辰輕輕一嘆,又問道。
“需要轉告些什麼麼?”
“嗯……”
老人沉吟片刻,才說道。
“請告訴少莊主:謝謝他的照顧,他永遠是我們霧海人的朋友,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去找留在這裡的達庫,他會想辦法的。”
“就這些?”
“就這些……”
“那麼,再見。”
“再見……”
誰都知道,再也不見。
……
經過半天的趕路,白季三人來到了陵泰郡。
事實上,在來此的官道上,就已經見到了不少流民。
勉強攔住了那麼一兩個還算願意溝通的流民,這才知道整個陵泰郡已經幾乎全部淪陷。
和當初白季在大夏叢林便遇到的獸潮不同,獸潮還沒發生,只是可能,自然美人願意走。
而現在,那些見人就殺的莽夫都已經打到臉上來了,再不跑真待在家裡等死麼?
據這些難民所說,鎮守南邊的據說一位姓周的將軍帶著所剩不多的部下,正在陵泰郡最後的一個堅城死守。
霧海人的來勢洶湧,甚至沒能讓大楚有太多的反應時間。
而且他們無論是戰術、戰略還是什麼的,都沒有任何章法。
看到人就追著砍,也不在乎是否有陷阱,是否是堅城,對方有多少人之類的。
偏偏那些拿著各種奇怪武器的霧海人一個個像是體力無窮的莽夫,追著砍上兩里路都不帶大喘氣的。
反倒是兵員不足的大楚人需要處處退讓。
即便陵泰郡有些江湖武者,可是不成體系的江湖武者遇到數量眾多的莽夫也同樣只有敗亡一途。
區區兩天的時間,整個陵泰郡就已經幾乎全面失守。
“大俠們,快走吧……之前也有像你們這樣從中原過來的武者想要幫忙,結果被砍得渣滓都不剩了。”
和白季說話的難民甚至還主動勸道。
說著,就看了看來時的官道,彷彿看到了那些猖獗的霧海人。
“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跑路了,在王朝把兵員調過來之前啊,我看著南方是不能待了。”
看著那些難民向著北方跑去的隊伍,白季和鐵頭站在其中,像是兩塊逆著水流的磐石。
鐵頭問道。
“還去麼?”
白季點了點下巴。
“去看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