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應了聲“是”,齊瞻又道:“薛國恩呢?”
“殿下恕罪,目前還沒有找到他的蹤跡。不過這裡已經全部被圍住了,他肯定跑不了。”
“這個老狐狸。”齊瞻罵了一句,碩大,“他一定知道玉璽的下落,說什麼也要將人活捉!”
“是!”
齊瞻道:“你去罷,好好地幹,日後本王自當記你首功。”
他一番安排,李裳就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待那名手下歡歡喜喜離去,他才微微一笑,說道:“沒想到殿下也是敬重忠良的人,竟然會對宋家手下留情。”
齊瞻道:“目前宋太師和曲長負都征戰在外,若是動了宋家,將他們惹急了,豈不是平添麻煩?”
其實他心中還有另外一層盤算,這念頭從聽說曲長負沒死的時候就已經萌生出來了。
只要把宋家捏在手心裡,就不怕曲長負能跑得掉,更加能夠掣肘太子和璟王。
等到曲長負回來的時候,自己早已經身登大位,到時候還不是想怎樣擺佈對方都可以。
當初曲長負對他不屑一顧,那麼這回將他關在自己身邊,讓他日日都只能等待著自己的寵幸和垂憐,那份撐持的桀驁,上了床之後又能保持多久呢?
所謂“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二者缺一不可,只要想到曲長負那副蒼白、脆弱卻又冷若冰霜的模樣,齊瞻就覺得心中滾燙。
他心裡想著,臉上不動聲色,李裳卻也注意到了這個名字,笑了笑道:“曲長負,這人我聽說過,真是個經歷傳奇的人,若是能將他拉攏過來,確實不錯。”
他看了一眼皇帝躺在床上的屍體,喃喃地說:“也不知道太子那邊的情況,此時又是如何了。”
*
方才齊瞻同隆裕帝說太子遇刺身亡,其實是矇騙他的,目前他派出去刺殺齊徽的人還沒有送來回信。
就在他找到皇上攤牌的時候,齊徽正在京城皇宮的東宮殿內批閱軍情。
其他人一走了之,目前他留在京城當中,雖然也不能對所有國事全權做主,身上的公務還是重了許多。
當看到惠陽那邊傳來的詳細戰報之後,齊徽輕輕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曲蕭竟然死的這樣快。
對於曲蕭,齊徽的觀感有些複雜。
一方面站在曲長負的立場上,他痛恨對方,但另一方面,看見曲蕭,齊徽又總是容易想到同樣做錯了事情,而再也沒有機會挽回的自己。
其實這樣想一想,曲長負才是真的倒黴,總是碰見他們這樣的人。
齊徽原來從未這樣想過,他只是痛苦、怨憤、不甘心,拼了命的想為自己求得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如今卻在不斷的想念中,習慣性地什麼事都站在曲長負的立場上想一想,越想越是心痛。
以他的性格,曲蕭不在了,就算嘴上說著不在乎,心裡肯定也會很不好受。
齊徽盤算著,惠陽天氣苦寒,春日又多風沙,長居在那裡,更加不利於曲長負的病情。
現在謝九泉已經到了,再過幾天局勢徹底穩定下來,他應該藉機將曲長負和靖千江調返。畢竟此次有這樣的功勞,即便是隆裕帝也不好再說什麼。
至於皇上心裡面會不會滿意,對於他們這些重活一世的人來說,倒不是特別值得在乎了。
齊徽的指尖從“曲長負”三個字上面劃過,然後合上摺子,放在一邊。
殿門被推開,外面的宮女輕手輕腳進來,為他端上每日都要飲用的安神湯。
湯盞放下的時候,她的衣袖卻正好一個不小心,將摺子碰落,掉到了書案下面。
齊徽皺眉。
第99章 清切悔分明
竟然犯了這麼低階的錯誤,小宮女嚇得面無人色,連忙跪倒在地:“奴婢該死,請殿下恕罪!”
齊徽有些不耐煩:“摺子撿起來,你下去罷,以後不用來奉茶了。”
小宮女怯生生地應是,低頭去拿齊徽腳邊的摺子。
而正在這時,她的袖子裡突然寒光一閃,猛然躍身而起,出招又快又狠,劍刃走勢自下而上,向著齊徽的小腹猛刺過去。
這一下變故突然,又有書案作為遮擋,齊徽猝不及防,抬手格擋,鋒刃便穿過他的手掌,刺入小腹。
與此同時,兩邊的窗子一推,竟然又有三四個宮女身手敏捷地跳入,同時襲向齊徽,勢要將他當場斬殺。
這樣出其不意的殺局,齊徽竟然也提前有所防範。
他身邊看似無人伺候,然而在這一刻,大殿的屏風後面忽地衝出來數名侍衛,雙方打成一團。
有人匆忙衝過去,將齊徽扶起來,大聲道:“殿下,殿下,您的傷勢怎麼樣了?!”
齊徽面色痛苦,緊緊按著小腹,那把刀還在插著,他的指縫間鮮血一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留、留下活口,給孤審問清楚他們是……何人指使……”
這聲音竟是聽上去奄奄一息,情況十分不妙。
他說話之間,刺客已經快要被制伏了,手下們連忙答應著,緊急將齊徽抬往內間,請太醫診治。
等到周圍只剩下數名心腹之後,齊徽將捂著小腹的手一鬆,面無表情地坐起身來。
只見他的衣服雖然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傷口處卻並沒有鮮血流出,倒是手上不斷往下淌血。
東宮衛尉李吉剛剛趕到,原本嚇了個半死,見狀又驚又喜:“殿下,您……?”
齊徽道:“匕首刺過來的一瞬,被我用手指夾住了,所受的不過皮外傷而已。”
眾人聞言全都鬆了口氣,幸虧齊徽身手不錯,平時又是個謹慎慣了的人,誰也不信,要不然他真出了點什麼事,所有的人乾脆都一起死了算了。
雖然逃過一劫,齊徽的臉色卻並不好看,說道:“行刺孤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挑在這種時候,平洲那邊說不定出了什麼事。李吉,安排人速速去打探情況,同時將孤目前重傷,昏迷不醒的訊息傳出去。”
李吉應了聲“是”,他匆匆出去傳令,佈置妥當之後又回來稟告道:“殿下,方才那幾名刺客牙齒中藏有毒囊,三人自盡,兩人被攔住了,目前正在審問。”
齊徽“嗯”了一聲,抬著手讓太醫給他包紮傷口,沉思不語。
從剛才遇刺開始,他心中就隱隱有種怪異之感,可具體怎麼回事,又說不清楚。
他雖然讓李吉去查幕後主使者,但想也知道,最有可能對自己動手的人,非是齊瞻無疑。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那一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會如此。
他想怎麼對父皇交代?他手上已經被打壓一番過後的勢力,還能夠支援他如此作為嗎?
突然,齊徽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問題。
方才那名刺殺他的宮女,以當時的速度和角度,完全可以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但為什麼刀刃卻是衝著小腹來的?
這樣即使真的刺中了,人也不會立刻斃命,說不定就會還有反抗和搶救的餘地。
先來一個人行刺卻又不殺透,再來四個人圍攻,這不是多餘麼?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或者說這件事看似齊瞻謀劃,其實在他的背後,還隱藏著其他人?
冥冥之中,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從虛無中伸探出來,攪弄風雲。
齊瞻問道:“留下的活口,分別是哪兩個人?”
“回稟陛下,一名是最先動手刺殺的女子,另一人則是用了縮骨功男扮女裝的宮女。”
齊徽道:“給孤仔細審問,他們之前到底認不認識,又究竟是不是同夥!”
他說完之後想了想,又說:“給起初那名女子單獨換一間好一點的牢房,不要用刑。”
齊徽這樣說,是隱隱有些覺得,這女子的刺殺竟有幾分提醒示警的意味,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沒有人會瘋狂到用扎自己一刀的方式來示警,因此有些委決不下。
其他人不明白齊徽的想法,還覺得奇怪——一名刺殺太子的刺客,若是不用刑,如何能問出結果?
出來之後,有人拉著李吉小聲道:“李大人,你說太子殿下不會看上了那名刺殺他的女刺客罷?你可要多多勸說,這種情況下,殿下可不宜心慈手軟啊。”
尤其是太子殿下一向潔身自好,高高在上,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感興趣,這樣的人動情起來才會一發不可收拾,要是想留下這名刺客,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吉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說道:“王大人最近又看了什麼話本子啊?”
“呃……《多情天子俏女俠》。”
李吉道:“……有空可以看看其他型別,比如上回倚晴樓中異國使者和中原大臣那齣戲就不錯,推薦給王大人。”
“那不是講斷袖的嗎?真那麼好看嗎?”
李吉轉身走了。
太子殿下這輩子早就栽進去了,怎麼可能還會對其他人動心心軟。
這些刺客既然是存了必死之心,自然嘴巴很硬,他們最終也只通過套話的方式得知兩人都來自平洲。
但很快這些刺客的供詞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齊徽在平洲安插的人傳回訊息,隆裕帝突發急病,而後再也無人見過,目前群臣已經都被齊瞻控制了起來。
幕後黑手是誰已經不言而喻,而最關鍵的是隆裕帝的生死。
齊徽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就意識到,皇上很有可能已經遇害。
因為但凡他還有一口氣在,齊瞻只需要將被控制起來的皇帝抬出來給大臣們看看,都能夠起到極大地穩定作用。
但看他目前軟禁群臣的舉動,已經屬於下策,多半是手中已經沒有了隆裕帝這個籌碼。
為何要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不應該。
齊徽晃神許久。
重活一世,生死都已經看淡許多,況且他和隆裕帝這對父子之間的情分從來淡薄。
可是意識到對方身死的這一刻,還是難免心生悲涼。
目前齊徽還在“重病”之中,他寢宮裡的屏風後面另有兩處密道,一處供他跟外界聯絡,另一處則只有齊徽自己知道如何開啟,是關鍵時刻逃生的出口。
大致聽過平洲發生的事情,齊徽道:“你們都出去罷,不必慌亂,依計行事。孤要歇一會。”
誰都知道他的心情肯定不好,沒有打擾,便都退下了。
齊徽什麼事情都不願意想,躺在床上倒頭就睡,夢中卻總是見到隆裕帝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每當他要接近,對方卻突然七竅流血,身影消散。
齊徽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身來,整個大殿中空蕩蕩的,周圍一片漆黑,窗外月色昏沉。
而隱約有“軋軋”的聲音,從他附近的一個角落處傳來。
——是那處密道中有人!
齊徽立刻反應過來,當下目光一凜,一手握住放在枕畔的佩劍,同時便要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