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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第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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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銀鉤鐵畫

字數:24020

第三章:(3)

刀尖直逼近我的眼睛。

在這一刻,我突然又有些後悔:如果我真的被戳瞎了眼睛,唐書傑對著我拍

了張照片,以此來騙誘美茵就範怎麼辦?

何秋巖啊何秋巖,虎落平陽,也都是自找的;如果沒喝那麼多酒、如果出門

前把槍帶上、如果之前不逞能跟防爆組的人玩苦肉計,那也不至於今天這一地步

……

可就在電光火石間的一剎那,走廊盡頭,傳來了一聲很清脆的「噗」的一聲。

對槍械有所愛好的我,立即清楚,那不是單純的「噗」的一聲,那是從安裝

了消音器的手槍槍管打出子彈的聲音。

果然,鍾揚拿刀的那隻胳膊上,綻開了一個小孔,汨汨鮮血從小孔裡流出。

鍾揚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仔細一看自己流血了,立時哇哇大叫。

只見剛剛包廂里正進行著激烈雲雨的男人,身體靠在包廂的門框上,死死地

盯著唐書傑這夥人,他身上那件白色襯衫的扣子還沒來得及繫好。他手裡端著一

把帶著消音器的手槍,我大概能看清楚,那是一把蝰蛇手槍。此時,那把蝰蛇手

槍的槍管,還在往外冒著煙。

這傢伙,真是好槍法!

而剛才守在樓梯口間門口的那一男一女,此刻已經整理好了衣衫,他們

倆手裡突然多了兩把寬背砍刀,對著圍著我的那幫人就奔了過來;

蔣義鑫和原鳴等人瞬間嚇得瞬間退到了一邊,拿著伸縮棍的那個小子見狀,

準備持著伸縮棍迎上去——能見到寬背砍刀還有勇氣往上衝的人,看來果真是練

過的——結果被那男的抬腳踢中了小腹,用刀背猛砸了一下腦殼,接著,那女的

又硬生生地用刀刃砍中了他的手腕,那小子的手腕上瞬間見血。

那小子手上吃痛,伸縮棍被他丟到了一邊,他人也捂著手腕,疼得瞬間倒地。

唐書傑見狀,就明白事情不好,可他剛要跑,又是一聲「咻」——一顆子彈

打中了他肥碩的小腿,直接把他的腿打了個對穿——唐書傑嚎叫著往地上一跪,

也起不來了。

緊接著,剛才那個被女人騎在身下的男人,已經穿好了自己的西裝西褲,系

好了襯衫釦子,他裡面還穿著一件黑色西裝馬甲,整個人收拾得乾乾淨淨,他身

上的氣質簡直比儒商還要儒商。

男人笑了笑,對我伸出了手,一把把我拉了起來。他看我時候的樣子,就像

是老早就跟我相識一般。

「沒事吧?你說你一個當刑警的,被一幫小屁孩欺負成這樣,傳出去也不怕

被人笑話?」男人對我笑著說道。

我這才看清了這男人的臉,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身高足足有一米九,戴著

一副無邊框眼鏡,下頜上留著胡茬,看起來斯文的很。

——不對,他怎麼知道我是當刑警的?可我明明不認識他。

「身上有傷,剛才又疏忽了。謝謝這位老哥了。」

「哈哈!老哥……這麼土的稱呼!」他笑了笑,接著舉著手裡的蝰蛇手槍對

著我問道,「我拿這個救了你一下,你小子不會以非法持槍罪抓我吧?」

還沒容我說話,那男人衝我笑了笑,緊接著轉過了身,踱著方步走向了唐書

傑。

我看著那男人,又往包廂門口看了一眼。剛才騎在他身上放蕩形骸的那個女

人,此時也穿好了衣服:她披著一件披肩,從包廂門口一路走到了男人的身邊,

依靠著男人的肩膀,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看她的樣子也差不多三十來歲,身高大概在177CM以上,她的姿態很是高貴

且瀟灑,甚至有些囂張跋扈的神采,氣質上感覺她像是一個明星,但不落俗;胳

膊纖細、雙腿修長,她穿上衣服後看起來乳房並不是很大,但是很挺拔,就像是

古希臘藝術家雕刻出來的一樣,她這副身材要比那些超模還要火辣、苗條,但絲

毫沒有單薄的感覺。

只聽跪在地上的唐書傑恨恨地咬著牙,對著這個男人大叫道:「……去你媽

屄的!敢往老子身上打黑槍!你他媽知不知道老子是誰!老子的老爹是市財政局

局長唐清泉!你他媽混哪的?管你是黑道白道的,我爸肯定放不過你!」

.

男人聽了哈哈大笑,看了看身後的女人,那女人跟這男人對視了一眼,也是

忍俊不禁。只聽那男人對那女人說道:「喏,寶貝,你看看,咱們F市的官二代

們現在都成什麼樣了?敢在我面前自稱'老子',哈?你說說,就一個小小的唐清

泉的兒子,就他媽的囂張成這樣了,那你這個省長的女兒,可不得把F市的青天

給捅破嘍啊?」

——什麼?這女人是楊省長的女兒!

那這男人是誰?

唐書傑等人也一臉驚恐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那女人白了唐書傑一眼,用著柔和的聲音,面帶諷刺和鄙夷地說道:「親愛

的,我說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父親一手建立的太平青天,我捅破它幹嘛啊?我又

不是吃飽了撐的!說起來,我被那幫老百姓跟這幫小混混放在一起被叫成'官二

代',說實話,我都覺得丟人——想當年,我跟我的那幫姐妹們像他們這麼大的

時候,早已經開始搞起政治聯誼俱樂部、玩期貨買賣和操盤控股了……就現在的

這幫小屁孩,也就會搞點兩腿中間那點樂子,再就是打遊戲、賭博和吸毒嗑藥,

哼,真他媽是一代不如一代!達令,我以為唐清泉那個油膩的老傢伙成天巧言令

色、奉承拍馬就夠讓人噁心的了,沒想到他這個兒子,呵呵,比那老子還他媽的

熊蛋!」

只見那男人走到了唐書傑面前,蹲下了身子,拍了拍唐書傑的胖臉頰,幾乎

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小癟犢子,你給我聽清楚嘍:在F市敢跟我當面自稱'老子

'的人,都他媽已經死了!就你以為,你的那個老爹,當初是搭上的誰關係,才

花錢在市裡捐來財政局局長這麼個肥缺?哼!還他媽拿你那個綠帽爹來嚇唬我,

你爹在我面前就他媽是個屁!——你信不信,就現在我打個電話讓你老爹過來,

我讓他當著你面跪我面前吃屎你爹都不會含糊!……他媽了個逼的,收拾你這麼

個王八羔子,我他媽都嫌髒了手!」

唐書傑臉上一股一股的冷汗往外直冒,聽眼前這男人說話的時候,一頭霧水,

但是眼神裡還帶著三分憤怒,聽到最後,似乎這男人並不想把他怎麼樣,唐書傑

的眼神裡,瞬間閃過一絲僥倖。

可誰知道,這男人只是喘了口氣,接下來又說了一段話,讓唐書傑更害怕了:

「本來我是想讓你小子滾蛋算了的,不過啊,誰讓你小子不學好,吃了豹子

膽,敢打我女兒的主意呢?今天你正巧撞我的槍口上了,你說說,我哪有不收拾

收拾你小子的道理呢?」

——什麼?這男人的女兒也被唐書傑惦記上了?

他到底是誰?

——這男人,該不會,就是那個人吧?

唐書傑似乎這時候,才認清楚面前這個男人的臉,頓時,他被嚇得撕心裂肺

地大叫著,就像是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太歲閻王爺一般。

這時候,從樓下又跑上來一幫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男女女,恭恭敬敬地跟那

女人哈腰行禮之後,對著那個男人說道:「總裁,有什麼吩咐?」

那男人輕蔑地看著唐書傑,回身跟那幫人說道:「喏,把這幾個臭小子給我

帶樓下去,好生伺候著。」

「是!」

緊接著,這七個男生就被拽下了樓,他們每個人臉上都佈滿了驚恐的神色。

我猜他們並不全都認識、或者根本就沒人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但他們知道

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我其實也大概知道他們將面對什麼:面前的這個男人吩咐剛才那幫馬仔們做

的事情,怕是也是違法的事情——濫用私刑;可面對這幾個小崽子,我確實沒辦

法用最公正的心理去面對他們。等下在樓下,他們會遇到什麼,那也是他們活該。

只見那男人又站起身,對我伸出了手,說道:「走吧秋巖,去我包廂裡喝一

杯。」

我一聽,帶著心裡的疑惑對他問道:「請等下,這位老兄,你不僅知道我是

幹什麼的,你還知道我的名字,請問您到底是哪位?」

其實我此時對於這個男人的身份,已經猜到了七分。

男人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你小子真不認識我啊?還是說你只

見過我照片、見了真人不敢認?我家琦琦跟你家何美茵可是閨蜜呢!而且你們家

美茵那小丫頭,沒事就上我們家蹭飯蹭住。她在我面前,總提起自己有個念警校

的哥哥,呵呵,光是聽她講故事,我都把你聽成熟人了!」

我心中不禁一凜。

「你是韓琦琦的父親?原來,您還真是……」

那男人對我笑眯眯地說道,接著跟我握了握手:「好!正式自我介紹一下:

隆達集團,張霽隆——南霽……」

「——南霽雲的霽,乾隆的隆。」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在幾分鐘之前,我真的就未曾想到,面前的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做愛時候

如此投入、兇狠起來毫不手軟的人,就是在F市黑道上隻手遮天的江湖大哥張霽

隆。

「哈哈哈!看來你至少還聽說過我的名字!」張霽隆會心地笑了笑。

.

我微笑著,心裡卻涼了半邊,我仍硬著頭皮說道:「在F市有哪一個沒聽說

過你張總裁的鼎鼎大名?'F市隆老大'的名頭,也早就聲震黑白兩道了。」

「哈哈,虛名罷了!」張霽隆拍了拍我的後背,結果我後背上又一次吃痛。

張霽隆疑惑地看著我,我便解釋道:「抱歉了,張總裁,兄弟我後背上有傷。」

「哦,對不住——你瞧,我給忘了。」張霽隆拍了拍腦門,說道:「年紀輕

輕的就能想到跟防暴大隊演一出苦肉計,而且還敢對安保局的人動手,你小子,

不簡單啊!」

這人還真是像傳說中說的那樣:手眼通天。

如果以後還有人願意寫一本關於本地城市市志、或者傳奇的話,張霽隆

的事情就不得不寫。

這個人早年前曾經在外地念過大學,是個高材生,後來不知道因為怎麼回事,

居然放棄了大好前途,加入了曾經F市比較有名的具有黑道背景的「宏光公司」,

他若是能夠進高校做研究,起碼會是個很優秀的學者——而且實際上,張霽隆一

邊混著黑道,一邊居然在本市的一個省級大學拿了個經濟學碩士學位和社會學本

科學位——且不論這個人的畢業論文是不是抄襲的、學位是不是買來的,一個在

外人眼裡什麼都已經差不多擁有的黑道份子,居然能想著去讀大學,著實不簡單。

在「宏光公司」裡,張霽隆最開始也不是一上來就踏入黑道的,而是以應聘的會

計入行,後來上代宏光的「老頭子」穆森宏看中了他會做賬的手段、而且某些事

情上膽子大、敢下手,並且據說當時穆森宏的女兒穆君瑩還看上了他,所以他才

一步一步成為了江湖上年輕一代比較有名的小老大,所以他才能在二十來歲的時

候在F市一舉黑道成名、還擁有了自己的小勢力。

再後來,「宏光公司」發生內訌,新任老大熊氏兄弟與當時F市的行政會議

委員長、以及部隊的幾個將軍準備策動地方政變,張霽隆本就與熊氏兄弟不和,

藉著這個機會,他便與調查局和安保局同時合作,粉碎了熊氏和那幾個軍政陰謀

份子的計劃——當然,他因為曾經參與過謀殺和高利貸,還是被判了刑。

在四年前,他刑滿釋放,之後迅速糾集了自己舊部,成立了「隆達集團」,

在F市黑道捲土重來,並且在四年間透過套匯、炒房、物流生意以及壟斷新媒體

和時尚媒體,飛速發展成本地的一個商業巨頭。

說起來,我之前還真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因為我並沒有刻意查過他的檔

案,但我對他這個人的印象就是心細、腦子夠用——就比如說他拍我後背的這個

事情:我被防暴組的人帶進警局大院的事情,有些邊路媒體或許有報導,所以以

他的本領,在後來能查證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在玩苦肉計,不算什麼稀奇;可是

他居然知道我後來又跟安保局的人動手,那就說明,至少在我們市局或者安保局

裡,很可能有他的內線。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楊小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霽隆說道:「喲,看來你

今晚算是有酒友了,對吧?」

「哈哈,次跟秋巖見面,我肯定得多陪他喝兩口啊!抱歉了親愛的,今

晚又不能陪你了。」

「那好吧——你們男人啊,見了酒比見到誰都親!達令,何警官,你們先聊,

我就不多打擾了。我還要回去看看父親。」

張霽隆對我點了下頭,然後又走到了楊小姐的身邊,眼含愛意地看著她說道:

「那行吧,替我跟你父親問聲好。」

「總是讓我替你問好,你這人真是!我父親又催我好幾遍了,問我什麼時候

能給你見個面。」楊小姐抬頭看著張霽隆。

「我不是說過了麼?我的身份諸人皆知,你父親又身居高位,我倆見面不現

實,於他於我都沒有好處。」張霽隆說完,緊緊地抱住了楊小姐,拍了拍她的後

背,「更何況,我永遠都不可能跟韓橙離婚,這個事情你是清楚的。」

楊小姐抿了抿嘴唇,抬頭看著張霽隆:「我也不求你跟韓姐離婚,我是心甘

情願地給你做小老婆!父親之前讓我跟你那麼說,其實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可

以給我一個穩定的生活。」

「這個我當然可以,我張霽隆保證過的話,哪裡食言過?——幫我好好跟你

父親做做工作吧,別讓他急著見我。你下週二晚上,把其他安排放一放,我在附

近訂個溫泉酒店,我會好好陪陪你。」

楊小姐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她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吻了張霽隆的臉頰一下,

又說道:「幫我跟韓姐問個好。」

.

「我會的——她還擔心你的胃病呢。她讓我告訴你,你得注意休息,別吃太

硬太冷的東西。她知道你不太會做飯,所以還給你買了一隻烏雞,明天我派人把

雞湯送到你家去。」

「這多不好意思……再替我謝謝韓姐吧。」楊小姐幸福地說道。

張霽隆點了點頭,又對之前站在門口站崗的女人說道:「阿霞,送楊小姐回

家。」

我在一旁,呆呆地聽著、呆呆地看著。

——這個張霽隆還真是好手段,能跟省長的女兒搞在一起不說,還能讓這個

省長女兒甘心做自己的小三;聽楊小姐的意思,似乎張霽隆的妻子韓橙還知道楊

小姐的存在,兩個女人相處得似乎還不錯。用住宿樓一樓佟大爺的話說,「這也

是個本事」。

待楊小姐下了樓後,張霽隆卻是很迷茫地看著樓梯口嘆了口氣,接著叫了兩

個服務生收拾了一下包廂,又請我進去。

「剛才你小子在門口扒門縫的時候,我就看出來是你了!告訴我,剛才都看

到什麼了?好看嗎?」等我跟著張霽隆走進包廂以後,對我說道。

包廂裡此時被收拾得十分整齊,根本看不出來這裡發生過一場歡愉大戰。我

想了想,首先我跟這個黑道大哥關係還沒那麼熟——他繼女韓琦琦雖然跟我妹妹

何美茵關係好,但畢竟那是她們女孩子家的事情,算不到我頭上來,這個話不能

直白的說;其次,依照他那霸道性格,萬一他覺得我覬覦他的情人楊小姐——當

然,即便楊小姐身材性感相貌端正,我也真心不敢多想,就算不是黑道老大的情

人,人家還是個省長女兒呢——恐怕這張霽隆會把我給「咔嚓」了。我索性坐下,

然後對張霽隆說道:「剛才喝多了,這包廂裡又沒開燈。我是真沒看到什麼。該

看到的、不該看到的,我都沒看到。」

張霽隆哈哈大笑,指著我說道:「老早我就聽你妹妹說,你何秋巖是個聰明

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我也客氣地對張霽隆說道:「一直以來,美茵在您府上多有叨擾;而且我們

家美茵那嬌生慣養的脾氣,也確實有點招人煩,實在是過意不去了!」

「這說的什麼話!你妹妹何美茵的性格雖然有些嬌慣,但還是總體性格,其

實還是比較內向的,並且這小妮子說話做事,都挺睿智冷靜的。不像我們家韓琦

琦,雖然看著像個溫柔公主,但有的時候熱血上頭,什麼事都敢做、什麼禍都敢

闖!犯起混來,比我手底下那些人還混!——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也隨我,

哈哈!有的時候啊,還真叫覺得我頭疼。」張霽隆無奈地說道,接著笑了笑。

「小姑娘麼,青春期就容易這樣。」我對張霽隆說道。

「你還別說,要我看你妹妹跟我女兒的性格還真挺互補的。你妹妹其實挺招

人喜歡,尤其我們家裡,我老婆最喜歡你妹妹——我老婆跟我說過好幾次,她想

認你妹妹當乾女兒。」張霽隆從酒案上拿起酒水單,然後拿出個點選單和鉛筆,

一邊看著酒水單一邊說道:「你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隨便點!你還不知道吧,

這家KTV的最大股東就是我。」

「張總裁您點吧,我隨意。」

張霽隆笑了笑,轉而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個人,你也知道,之前蹲

過大獄,近幾年刑滿出來了,倒是常年因為工作不著家。公司轉型嘛!一週時間,

我能回兩趟家就不錯了。我老婆陪著女兒在家,雖說相互可以照應一下,但是倆

人住那麼大個房子,總歸也是有點寂寞的。有美茵在,我家裡也能有點生氣,也

挺好。說起來,剛才那幾個小崽子,都打過你妹妹跟我女兒的主意,對吧?」

「這個您也知道?」我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早就知道。」張霽隆說道,「在市一中也有我的關係,這個事情我很早

就聽說了,只不過沒過分的聲張過。琦琦的班主任老師好像品行不是很端正啊,

我也擔心,因此市一中裡我也跟一些人打了招呼,只要是那幾個小崽子敢在學校

裡對琦琦做什麼,他們在學校裡,絕對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當然,你妹妹美茵

我也幫著忙打招呼了,那麼漂亮又會說話的女孩子,我也看不得被人欺負啊!」

「喲,那真是謝謝張總裁了!」我對張霽隆感激地說道。

「舉手之勞罷了。市一中本來挺好的學校,現在卻被一群人搞的烏煙瘴氣的!

我隆達集團現在都要比市一中乾淨的多!」張霽隆雖然臉上沒有多餘的變化,從

他的語氣裡,我倒是聽出來他的憤怒。

「您也知道這些事情?」我想了想,對他追問道:「那他們副校長陳旺……」

「你別跟我提這個人!想起這個人長的樣子我就能把隔夜飯吐出來!」張霽

隆對我擺擺手說道:「你是想問他跟那個班主任

孫老師的事情、還是想問他有沒

有對你妹妹何美茵都沒有企圖啊?」

「我的天!張總裁,這個陳旺和孫筱憐的事情您也知道?」我驚訝地看著張

霽隆。這老哥要是活在武俠裡,估計應該屬於江湖百曉生那樣的人物——不,

他要比百曉生更厲害,這種花邊新聞他都知道,而警察局、安保局這種政府機關

部門裡的事情他也知道……

「當然知道啊。不過知道一回事,關心是另一回事——呵呵,校長和老師之

間的齷齪事情,現在這個世代還少嗎?鄰省的有個叫高義的校長跟一個姓白的女

老師之間的事情,不早就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了麼?但只要跟我無關、跟我女兒

無關,知道不威脅到我,這種事,我也懶得理會。」張霽隆頭都沒抬地跟我我說

道,「你放心吧,我現在還沒發現陳旺對你妹妹有什麼企圖,看在美茵和我們家

琦琦的關係上,他只要是有一絲一毫想要動你妹妹的心思,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的。」

「那,就先謝謝張總裁了!」我對張霽隆說道。

「呵呵,不用客氣。」張霽隆想了想,對我問道,「話說你小子今天沒帶槍

啊?」

「唉……今天我不是是跟朋友一起來聚會的麼,根本沒想到能用得上槍。」

「那剛才那種情況,你不就得用得上槍麼?」張霽隆看著我笑了笑,指著我

說道,「這一點,你可不如你媽媽夏雪平。你媽媽夏雪平睡覺枕頭底下都藏著一

把槍。」

聽完這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張霽隆正填著單子,看了我兩眼,馬上帶著些歉意笑道:「誒喲,失言了!

秋巖老弟你可別誤會,剛才我說的事情,江湖上眾所周知,可沒別的意思。」

「江湖上……眾所周知?」我對張霽隆消弭了敵意,但與此同時對他說的話

也很好奇。

他拍了一下服務鈴,然後把單子遞給了趕來的服務生,接著對我說道:「你

自己媽媽的事情你不知道?五年前還在監獄裡的時候我就聽說了:市裡當時風頭

最勁的黑幫'崇義堂'二當家殺人拒捕,被夏雪平當街擊斃,'崇義堂'龍頭氣極,

連著下了三道誅殺令,從全國找了四個頂尖殺手去暗殺她。呵呵,當年在監獄裡,

不少人都說,'這次夏雪平這娘們算是栽了',可誰曾想,那四個殺手最後沒有一

個活下來的,全被夏雪平給斃了。哼,我當時就說過,派人去殺徐遠、甚至暗殺

省長可能都比殺夏雪平要容易。所以現在F市黑道上,怕是沒人敢打夏雪平的主

意了。」

「可是前幾天,還有人想殺她呢,而且差點就得手了。」

「嗯,呵呵,這個事情我知道。」張霽隆看著我說道,可是這話說的有點殘

缺,張霽隆卻不往下說了。

這時候酒水和下酒的佐食已經備齊:一份炸雞翅、一份薯條、一份炸甜不辣、

一份鹽酥雞、一盤酸梅餅、一盤開心果,一瓶白蘭地、幾瓶塞了青檸檬的Corona

啤酒。

這話說的看似前後有矛盾,但我仔細一想,張霽隆這傢伙想要表達自己的技

術可真是講究:他這話其實就是在變相告訴我,那天在時事傳媒大廈對面樓的那

個殺手,不是黑道上的人。這個意思的背後,可能是有些人跟張霽隆打過招呼求

過了,也可能是張霽隆在表示,F市黑道的殺手,都歸自己管了。

.

「話說,你跟朋友來的啊?」張霽隆對我問道。

「是的。都是我警專時候的朋友。」我回答道。

「走,帶我過去見見你的朋友。你何秋巖的朋友,我張霽隆也不敢怠慢啊!」

張霽隆說著,舉起一瓶Corona。

聽張霽隆這麼一說,我著實受寵若驚:「誒呦,不敢當!我何秋巖才多大的

面子?」

張霽隆聽了,哈哈大笑。

我帶著張霽隆去了原本自己的包間。一進去,我勒個去,這場面看得我真想

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C和大白鶴這一對兒今天喝多了倒是沒脫衣服,但小C的一直乳房倒是徹底

露在了外面,這倆人也不知道怎麼喝的喝了多少,每個人分別躺在地上吐了一大

攤,晚飯時候吃的火鍋的東西,徹底白吃了……而另一邊,大頭和牛牛也都喝大

了,可這倆本來比較老實的人,此時全都赤裸裸地貼在對方身上睡著,大頭和牛

牛的手裡還相互握著對方的那話兒,手上、肚皮上,全都是白花花的一攤……

此時的我,心裡想的是還真不如剛才就讓鍾揚那小子徹底把我兩隻眼睛都戳

瞎,我都不敢轉過頭去看著張霽隆。

張霽隆一開始也說不出話來,他喝了口酒接著笑了笑:「你這些朋友,還真

叫人開眼……」

「……見笑了,張總裁。」我硬著頭皮說道。

「哪的話?我姓張的啥沒見過?」張霽隆想了想,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哎那個誰,叫倆小姐過來。等半個小時以後,把清潔員阿姨和老三叫過來。」

接著張霽隆也不嫌髒,跨過了兩攤地上的嘔吐物走到了大白鶴身邊,對我說道:

「別的先別多說了,咱倆先把他倆放卡座上躺著,要不然就這麼睡在嘔吐物旁邊,

容易引起迴流堵塞造成窒息。趕緊!」

「哦!」我也連忙跑到小C身邊,把小C抱了起來,然後把小C的乳房重新放

回她的文胸裡,幫她把領口擋好。

「這姑娘身材不錯,看樣子經常健身。」小C的身材,連張霽隆也忍不住多

看了兩眼,只是她喝多以後,教這個男人佔了兩眼便宜,我心裡倒是有點不太舒

服。結果卻只聽張霽隆又說道:「你小子也可以的,才多大就跟人有共妻了。」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張霽隆。

「哈哈,你敢說你跟這一對兒小情侶的關係清白嗎?」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對張霽隆問道。

張霽隆坦然地笑了笑:「呵呵,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以為我不懂麼?我也是過

來人!」

再後來,我跟辦公室裡的同事聊起張霽隆這個人的時候,我才知道我自己是

多麼的孤陋寡聞:原來張霽隆跟那個楊小姐的事情別說韓琦琦的媽媽應該早就知

道,實際上全市的大部分人都清楚這個黑道老大跟省長女兒的

事情。張霽隆和楊

昭蘭早就認識,甚至比張霽隆認識韓橙,當初張霽隆剛在F市嶄露頭角的時候,

名下有一家酒吧,楊小姐不知道因為什麼,曾經連續一週在張霽隆的酒吧買醉,

張霽隆便把酒吧開了個通宵,自己親自看店。結果有一天楊小姐在喝酒的時候,

被一個陌生男子下了春藥,張霽隆發現事情不對之後,親自打跑了那個男人。至

於當天晚上楊小姐和張霽隆之間發生了什麼,到現在社會上還是眾說紛紜。後來

張霽隆才知道楊小姐原來是時任F市市長的楊君實,而且楊昭蘭當時還有個男朋

友,是當時的副省長的兒子秦少爺。秦少爺似乎也不介意楊小姐跟張霽隆之間的

風言風語,跟張霽隆關係也很要好——有人說,當時他們三個在一起,就過著兩

男一女的生活,也有人說其實秦公子在外花得很,自己跟楊小姐在一起不過是政

治聯姻,他並不喜歡楊小姐,因此張霽隆的出現倒讓秦公子樂得自在,索性跟楊

小姐各過各的。可後來秦副省長參與了當年的政變陰謀,被張霽隆一同透露給兩

大情報部門直接把秦副省長拉下了馬,而秦公子因為這個事情逃竄到了海外,從

此之後就再無音訊。

沒多少功夫,兩個穿著比較暴露、臉上濃妝豔抹的姑娘上了樓,看見張霽隆

以後便立即擺出一副媚態:「隆哥,叫我倆來尋開心啊?說起來,我倆還沒伺候

過隆哥呢!都說隆哥的雞巴是個寶,讓我們姐妹倆見識見識……」

「……我啥時候說讓你倆來是伺候我的?別扯淡了,進屋,伺候這倆兄弟。」

張霽隆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個姑娘,指著躺在卡座的大頭和妞妞說道。

那倆陪酒小姐一進包間,看著赤身裸體、相互握著對方雞巴、自己精液還噴

了一肚子的大頭和牛牛,眼珠差點沒蹦出來。

「隆哥……您拿我姐妹倆開玩笑呢吧?這兩位……兄弟都這樣了……我倆還

有再伺候的必要嗎?」

「你們腦子裡就只有這點事情麼?我叫你倆過來,是讓你倆來伺候他倆穿衣

服!」張霽隆無奈地強調著說道。

兩個小姐如夢初醒,想了想,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面巾紙,幫著大頭和牛牛

擦掉了身上的精液,然後扳開他倆的手指,接著一點一點幫著他倆把衣服穿上。

其中一個女人幫牛牛穿衣服的時候,還故意伸手摸了摸牛牛的陰莖,嘆了口氣說

道:「這兄弟長得黑了點,臉長得倒是挺秀氣的,居然不喜歡女的……可惜了。」

半個小時以後,大頭和牛牛的衣服正好穿好。張霽隆打發走了兩個陪酒小姐之後,

又讓清潔工把小C和大白鶴吐出來的汙穢物清理掉,招呼著那個叫老三的男人說

道,「找司機,直接送到咱們公司的賓館去,離這也不遠。開兩個房間,這兩位

兄弟一間,旁邊這兩位情侶一間。費用計公司賬上就行。」

「這怎麼好意思?」我趕忙對張霽隆說道。

「就當我請客了。我張霽隆這輩子到現在,請客只請朋友。怎麼?你要是想

拒絕,除非你何秋巖不認我張霽隆這個朋友。」

「您這話可言重了!」我無奈地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其實從剛才到現在,張霽隆這個人本身給我的印像還不錯,只是這個人的身

份讓我很介意,再怎麼說,這個人畢竟是個黑道人物,而我又是個警察,一個警

察結交一個黑道份子,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處理完這些事,張霽隆又把我請回了自己的包間。他還專門給我倒了一杯酒,

我舉杯敬他,然後跟他一飲而盡。

他從西褲口袋裡拿出一包煙,遞到了我面前,對我問道:「來一根?」

我擺了擺手,對他說道:「不好意思了,張總裁。我不太會抽菸。您要是想

抽您請自便。」

「不會抽菸?呵呵,奇了。在F市我還真沒怎麼見過不太會抽菸的男警察。」

張霽隆想了想,把煙收了起來,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怎麼抽菸,偶爾應酬的時

候抽兩口。不抽菸是好事。」他想了想,對我說道,「說起來,我還跟夏雪平警

官有過一面之緣呢。」

「是麼?在何時何地?」我問道。

「我跟你們局長徐遠的恩怨,你聽說過沒?」

我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我早在警院的時候就聽說過,當年張霽隆也不知道怎

麼得罪了F市警局最後一任刑警隊隊長的徐遠,讓徐遠發誓一定要親手抓住他,

可沒想到徐遠卻被這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黑道頭目耍的團團轉。後來張霽隆倒

是去自首了,只不過去的是情報調查局和安保局,而且張霽隆還點名讓徐遠協助

情報調查局破那個政變陰謀案。也就是因為這個案子,徐遠被提拔為市局的局長,

但這件事對於徐遠來說,一直是心裡的一道坎。

我這時候突然想起來,我跟夏雪平之前說過美茵去韓琦琦家住的時候,夏雪

平提到過張霽隆。

張霽隆舉起酒杯喝了以後,然後說道:「四年前我剛出獄的時候,頓飯

不是跟我老婆和琦琦一起吃的,是跟徐遠一起吃的。當時徐遠身邊還帶了倆人,

一個是你們現在重案二組組長柳毅添,另一個就是夏雪平。說實話,我這個人一

般對女警察沒啥大印象,因為普通的女警察,身上都有一種東西:我給這種東西

取名叫'花瓶氣質',我之前始終認為女警們其實都是給警察部門充當門面的,—

—一般的女警察甚至女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這種東西:會刻意地顯示自己身上

的一些特質,比如性感和美貌、比如自己的肌肉和剛毅、再比如學識、或者是當

仁不讓的咬尖勁頭。你媽媽夏雪平不一樣——這個女人不顯山不露水、不張揚不

買弄,一頓飯下來幾乎一句話不說,但是那雙眼睛……特別像一頭狼似的——真

是個可怕的對手!」

.

張霽隆講述著這件事的時候,呼吸似乎突然放慢了。他說夏雪平的眼睛像一

頭狼,而此刻他自己的眼睛,卻像是一隻鷹。

我聽著,只好跟著張霽隆陪著笑:「呵呵,您說的倒是對。現在夏雪平在警

局裡的綽號,就是冷血孤狼。」

張霽隆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呵呵,也怪我自己,四年前的我身上還留

著二十幾歲的盛氣凌人的態度,我那一頓飯沒少奚落徐

遠,那個柳毅添自以為伶

牙俐齒,反倒最後被我數落得啞口無言。那一桌飯,我一直在用因為我跟兩大情

報機關的合作才促成徐遠升官敲打徐遠,等吃完飯的時候,我說了一句話,倒是

被夏雪平找到了反駁回來的機會。」

「你當時說了什麼?」我對張霽隆問道。

張霽隆坦然一笑:「我當時一直在貶損徐遠,我是這麼說的:'像你這種成

天滿嘴掛著正義二字的警察,要麼是個偽君子,要麼是被人利用當成槍桿子用的

工具——不過也對,你們警察不都是工具麼?'」張霽隆閉上眼睛,停頓了一下,

接著說道,「徐遠和柳毅添聽了面紅耳赤,卻一句話說不出來,轉身就要走,這

個時候夏雪平卻開口了,她說:'張霽隆,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只能

被人當作工具的。我夏雪平就是個例外——我既不是偽君子,我還就要把正義掛

在嘴上,而且我知道我一定能做得到。你知道為什麼嗎?'我問她為什麼,她卻

告訴我,在她的眼裡,這世界執行的規律,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用無關正

義的手段去對付無關正義的事情——如果可以用不正義的手段對付不正義的事情

來達到正義的目的,那即便有再大的代價,雪平說,她也會去做。」

張霽隆喝了口酒,說道:「我這輩子佩服的人就三個:我自己母親,我曾經

的大哥,還有一個就是夏雪平。那真是可怕的女人——哈哈,可我當時想不到,

幾年以後,我的女兒會跟她的女兒成為朋友,我也會跟她的兒子坐在一起喝酒。

自打那次以後,我就再沒跟夏警官碰過面,偶爾有幾次在大街上看到她查案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她以後心裡卻真的有種莫名的發怵的感覺,因此我見到她

都會故意迴避她。她現在好像身邊還有個助手是吧?」

「哦,你說艾立威那個偽娘啊?」我對張霽隆說道。

「嗯?偽娘?」張霽隆有些發懵,「那人本來不就是個女的嗎?」

「哈哈哈……不是不是,他是個男人,只是長得有些秀氣而已!」聽張霽隆

把這個人當成女人了,還真把我樂得不行,「您還不知道呢,局裡人不少人都叫

他'偽娘',剛才我也是說順嘴了。唉,他這個人啊,在局裡特別招人煩——這人

除了能哄夏雪平開心以外,大部分人都不喜歡他,因此誰都願意在他背後多講兩

句他的閒話。」

「能哄你們夏警官開心,那這人看來也不是一般人。」張霽隆吃了口鹽酥雞,

嚼著雞脆骨說道,「秋巖,你比我小十多歲,我就在這告訴你個道理:世界上有

幾種人很危險,其中最危險的,就是因為坐到了某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被人討

厭的。」

「為什麼?」

「因為他能為了某種目的,不顧別人的評價和目光。這種人如果想要做的是

好事,那就叫做持之以恆;如果他的動機不純,那就叫不擇手段。」

「你是說,這個艾立威有不純的動機?」我突然警覺地對張霽隆問道。

「呵呵,說不好,可能人家哄夏警官高興,就是為了早日升職唄。你們局長

就不喜歡他?」

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我其實沒看出來徐遠有多欣賞艾立威,但至少他

並不討厭艾立威。

「說實話,對於這個人,我還真不是特別瞭解,我就是看他那副氣質有點滲

人而已——我眼看見那人,我他媽還以為是川島芳子轉世呢;你們警局的事

情,我一個外人不好多嘴。我只是跟你講這個道理而已:所謂的'持之以恆'和'

不擇手段',其實都是相對的——你比方說,就說四年前的那張飯桌上,在徐遠

的眼裡,夏雪平就是'持之以恆',我就是'不擇手段';而對於我來說,夏雪平那

樣不論如何都要把犯人開槍打死的作為也是一種'不擇手段'……對,我想起來了!

那天最後,夏雪平還說了一句話,她說如果我張霽隆有一天犯在她手裡,她不會

像其他警察那樣,花費大塊的時間調查我,找我的證據然後來抓我,她說因為她

知道我這樣的人不會讓她找到證據的;她會找到機會,找到我露出破綻的機會,

然後直接開槍打死我。」張霽隆看著我,舉著酒杯問道:「如果換做是你何秋巖,

我很想聽,你會怎麼做?」

我看著張霽隆,心裡還是猶豫了一下。

按照街頭巷尾那些傳說,此人殺人如麻,而且有能讓一個人無理由失蹤的本

事,不是很好惹;何況今天我還沒帶槍,而他現在懷裡就揣著一把帶著消音器的

手槍,我真怕一句話說錯了,我今天就會身首異處。可仔細想想,我畢竟是個警

察,而且在外人看來我是夏雪平都得兒子,我自己也曾經想過要陪著夏雪平一輩

子。夏雪平敢在張霽隆這樣的人面前口無遮攔,我也不能給夏雪平跌了面子。

「我不知道。」我看著張霽隆笑了笑。

「你不知道?」張霽隆有些驚訝。

「說實在的張總裁,想必你也知道,我從警官學院剛畢業,剛入職沒多長時

間,別說開槍打死人了,到現在我也沒開過幾槍。您這個問題,怕是問的稍微早

了點兒。」

張霽隆笑了笑,「哈哈,是這樣啊……」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不過有一天,假如說您張總裁真的要是犯到我手裡,

我也會去專門立案調查你、儘量蒐集關於您的證據——這對於您、對於被您直接

或者間接傷害的人、對於其他的無辜人群、對於社會,都是負責任的,萬一您是

被冤枉的呢?但只要是您有罪,我還是會抓你;如果您有罪卻又想逃脫、想要抗

法,那對不起了,打在您身上的兩槍,其中有一槍肯定是我的。」

張霽隆聽罷,瞪圓了眼睛看著我,他用手把玩著酒杯裡的冰塊,然後對我說

道:「那另一槍,是夏雪平警官的咯?」

「很有可能。」我咬了咬牙說道。

張霽隆對著我大笑著,然後舉起了酒杯,「好啊!果然是夏雪平的兒子,敢

想敢說!我張霽隆最看得起的,就是這樣的人!看來今天這朋友,我是沒白交。」

我也舉起了杯子,飲了兩口。

張霽隆的話,讓我認識到了另一個夏雪平,這是所謂的「江湖上」盛傳的夏

雪平,這個夏雪平讓我覺得熟悉而又陌生:九死一生,無所畏懼,而且即便是面

對張霽隆這樣所謂的「大人物」,她依舊不卑不亢、且我行我素。我的腦海裡突

然浮現出一個古裝的女捕快的樣子,手持著一把寶刀穿行在亭臺樓閣之中,手起、

刀落,斬殺無數魑魅魍魎——或許在某個武俠裡,真的有這麼一個角色,大

家也都喜歡。

只是為什麼,夏雪平這個活生生的人,大家卻都要來抗議。也無所謂了,只

要我喜歡就夠了。

.

可不知為何,美茵這時候很突兀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美茵周圍似乎變出

了好幾個她自己的分身,一起圍著我,指著我問道:「你就這樣對她不恨了嗎?」

我搖了搖頭,覺得頭有點暈——剛才飯桌上喝的就不少,在剛才跟小C大頭

他們轉戰到這裡的時候,我又喝了一堆烈酒,現在喝的又是白蘭地,我估計我真

的是喝多了,眼前都出現幻覺了。

此時美茵會在做什麼呢?在家裡趁著陳嫂不在,然後在客廳吃著老爸的陰莖?

不,她現在可以跟老爸發生實質的性關係了——可能是趁著陳嫂不在,鑽進老爸

的被窩裡直接騎在老爸身上吧?也可能是陳嫂在家,但是她故意纏著老爸讓老爸

在她的屋子裡做那件事,想著陳嫂在樓下一無所知,她卻可以和自己的父親在樓

上秘密性愛,這種偷情的感覺,怕是更加刺激吧……

我難受地把身子往前一躬,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雙手摀著自己的額頭。

「怎麼了?喝醉了?」張霽隆問道。

「可能吧。是有點不太舒服……」我擺了擺手。

張霽隆直接按了下服務鈴,叫來個服務員,幫我點了碗米糊杏仁酪,「吃了

這個吧,杏仁和大米都是能解酒的好東西。」別說,他這裡的東西還真的都挺好

吃,清爽的杏仁酪配上濃郁的米糊送到嘴裡,賽過親吻的感覺。

他看著我,開口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恕我直言,秋巖小兄弟,從我倆

坐下來聊天以後,我就發現你偶爾會走神,感覺就像是被什麼樣的情感牽掛住了

一般。」

或許是這個張霽隆看人真的很準,也可能是我這幾天確實因為夏雪平和美茵

的事情心神不寧,因此心事就這樣被他看穿。我仔細想了想,這些事情悶在心裡,

真的讓我自己悶得好難受,我周圍也沒有個可以傾訴的物件,反正這個張霽隆跟

我也還不是很熟,跟我周圍的人還都不認識,雖然他跟美茵認識但畢竟有個朋友

家的家長和孩子的身份隔閡的存在,因此,目前來看,我也就能跟這個黑道老大

吐吐苦水了。

「張總裁,你相信一個男人可以同時喜歡上兩個女人麼?」我想了想問道。

張霽隆很大方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胸脯:「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不然你以

為,楊小姐跟我之間的這個事情算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張霽隆,一頭霧水:「你的意思是,你對韓阿姨和對楊小姐的愛,是

一樣的。」

「可以這麼說吧。」張霽隆眯著眼睛,目光深邃地說道,「你怕是不知道了。

十二年前我在跟兩大情報部門自首、入獄之前,就是楊兒著我把韓橙和琦琦轉移

到國外去的,我在監獄裡的那幾年,一方面楊兒不斷地幫我打理外面的事情,照

應著我的那些兄弟,另一方面,她每個月都會給韓橙和琦琦打過去一筆高額的生

活費。對我、對我老婆和琦琦來說,楊兒除了是我的婚外情人,她還是我們一家

三口的恩人。」張霽隆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接著對我問道:「欸,話說,你就

沒遇到過同時喜歡上兩個男人的女人?」

我細細一想,怎麼沒遇到過呢?吳小C不就是麼?——我的天,如果算起來,

那我一起喜歡的可就不只有夏雪平和美茵了,還得加上小C。只不過因為大白鶴

的存在,我對小C的內心感覺逐漸淡了,心裡剩下的似乎只有肉慾而已。

只聽張霽隆說道:「人其實都會同時喜歡兩個人,甚至好幾個人,當然大多

數情況下我們只能選擇我們最喜歡的,或者最適合我們的那唯一一個。這麼流氓

混蛋的禁錮,很多人都覺得不公平,每個男人都想做韋小寶,一下子娶七個老婆,

但是很少有人會在意,韋小寶娶七個老婆之前經歷了什麼樣的苦難,娶了七個老

婆之後,他會經歷什麼樣的生活。你看過賽珍珠的麼?那裡面的王龍就

是另一個本的韋小寶,或者說,如果金庸不用戲謔的口吻講,韋小

寶就會是另一個王龍。人只能進行最優抉擇,否則太貪婪,就會遇到事故。」

「那您同時擁有韓阿姨和楊小姐,您遇到過事故麼?」我問道。

「呵呵,我現在正在經歷事故,」張霽隆說道,「但我沒辦法,我的身份,

註定了我這樣生活就是我的最優抉擇。韓橙能給我的,楊兒給不了;楊兒能給的,

韓橙也給不了。可在享受著遊走於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同時,我一方面還要讓韓橙

明白,她的地位是楊兒撼動不了的,另一方面我又要確保楊兒不會覺得自己被冷

落而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這是我不為人所知的痛苦。年輕的時候我不覺得同

時擁有幾個女人怎樣,真正擁有了,用心去經營了,才發現真的累,累心。」

聽了張霽隆的一席話,我的心中困惑似乎已解,對於我心裡的這些女人,小

C自是不用說了,我跟她最多也就只能是Friendswithbenefit;雖然我對美茵

仍有情,但說到底美茵更愛的是父親不是我,如果我跟美茵的關係繼續,那麼給

我帶來的的只能是心理上的痛苦,而這痛苦要比我從她那裡得到的生理上的

快感要大得多;我只能捨棄一切,專心面對夏雪平。

可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麼稀裡糊塗的對夏雪平產生母子間禁止

產生的這種情感。

「那……張總裁……」

「能不能別叫我張總裁了,」張霽隆看著我,無奈地笑著,「呵呵,咱們是

朋友。你妹妹跟我女兒也算是熟絡,你這一口一個張總裁的叫著,倒像是來找我

進行諮詢講課的!哈哈哈!——顯得生分了。你就叫我'隆哥'吧。」

「我

還是叫您張大哥吧。」我說道。就算是我倆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

怎麼能跟他周圍那些討好他的人、或者他手下那些小嘍囉一樣,對他使用一樣的

稱謂?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也好,聽起來比隆哥親切。」

「張大哥,那您覺得,一個人會因為對方的肉體喜歡上另一個人麼?」我問

道。

張霽隆喝了口酒,思考了片刻,然後說道:「這種事情的確存在,但是也不

絕對。這麼說吧,我再問你:就剛才你朋友包間裡,那一對兒……有龍陽之好的

兄弟,你覺得他倆之間的情感算是什麼樣的?恕我直言,我對同性戀也沒有歧視

的意思,但是那兩位朋友,說不上其貌不揚,但也長得都算不得帥。」

「這個……」我還真沒想過,其實我也沒去仔細想,對於大頭和牛牛居然是

秘密情人、而且他倆還都是同性戀的事情,我到現在還覺得挺讓人腦子爆炸的,

其他細節我還真沒想過。

「我對這個事情的看法是這樣的,」張霽隆見我不說話,自己便說道:「無

論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人與人只見肯定是存在肉體吸引的。但是在這種情況

下,普遍會產生兩個問題:你為什麼對我產生了性慾?而且,你為什麼發洩性慾

以後,還會想著跟我在一起?你問的問題,其實屬於心理學和哲學範疇,那就是

情感和性慾應不應該存在。在我看來,這兩種東西並立,且並不衝突。你那兩位

朋友,在一起怕是也有些年頭了吧?」

「他倆自己說的,差不多……三四年了。」

「這就是了。如果他倆對同性有慾望,最簡單的例子,他倆只見有沒有對你

產生過性慾啊?」

我順著張霽隆的思路仔細一想,我的天,心裡突然產生一種很噁心很難受的

感覺,但是細細想來,他倆好像真沒顯露過這種事情:「好像沒有。」

「那就對了。他倆既然能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就說明除了肉慾之外還有其他

的東西讓兩個人相互吸引。普通的異性戀情侶也是如此,能走到一起、結婚生子、

相伴到老,除了性這個東西以外,還有別的美好的東西。」

那難道說,我對夏雪平也是如此?可是明明是在我看過夏雪平的裸體、做過

夏雪平的春夢、做夢時候不小心侵犯了夏雪平的陰道口後,我才想要跟她以男女

情侶的身份在一起的……夏雪平跟我之間的其他的「美好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呢?

「那您覺得,親情、友情、愛情,這三種情感之間可以互相轉化麼?」我咬

了咬牙,開口問答。

「這是當然呢,首先親情可以變成友情——父母和子女之間可以做朋友,友

情也可以變成愛情——就比如我和楊兒,我們倆之間,最開始就是朋友關係,到

現在,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婚姻存在,但是我們也算是一對情侶,愛情也可以轉變

為親情——就比如,我和我們家琦琦她媽媽,我們是夫妻,但是有很多事情,我

倆之間已經心照不宣了,我跟琦琦她媽媽次見面,就覺得,我們倆是分別許

久的家人的感覺……」

我聽到這裡,擺了擺手,藉著酒勁,我對張霽隆問道:「張大哥,我的意思

是,親情,可以一步走到愛情麼?」

張霽隆抬眼看了看我,沉默了一會,突然笑出來了:「你是說亂倫啊?」

「你看看啊,」這時候我一杯一杯灌著自己酒精,我說起話來已經有點大舌

頭的感覺了,「——你剛才跟我說的,親情​​可以變成友情……友……情可以

變成愛情,對吧,咱們假設說這是個數學公式,三個之間可以劃直等號的,那你

的意思是……是不是,這親情和愛情也可以劃個等號啊?」

張霽隆長長地吸了口氣,低著頭看著地磚,緩了一會兒,對我說道:「我說,

秋巖小兄弟,你跟我這才剛認識,咱倆就談這個合適嗎?」

「什麼合適不合適,我倆又不是親情,我倆也不亂倫……」我已經不知道自

己在說什麼了,引得張霽隆在一旁哈哈大笑。我擺了擺手,接著對張霽隆問道:

「不是……老哥!老哥?你別笑!我就是問你個事情,你給我個答案,我想聽聽

別人對這種事情怎麼看——你就說,親情,可不可以變成愛情。」

張霽隆嘆了口氣,接著點了點頭,對我說道:「能。」

聽了他的答案,我陷入了思考中。

能。

這個字說出來容易,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是一種多麼艱難的事情啊。

.

首先需要確定,那不是一時的獸慾,那的確是一種愛;其次,還要確定在自

己愛上對方的時候,對方還要愛上自己;而最後,為了讓這種親情轉化而成的愛

情存續下去,還要努力去克服一切的困難,比如內心的矛盾和掙扎,比如他人的

不理解和排斥,比如……之類種種。

我跟美茵之間,這一切早就夭折;我跟夏雪平之間,這一切卻還沒有開始。

在我思考的時候,張霽隆繼續幽幽地說道:「性這種東西,其實是個很玄的

東西,有些人崇拜它、有些人懼怕它;有些人迷戀它,有些人鄙夷它。但是這種

東西,再有生物以後,就已經存在了。人類是高階動物,因此把這種東西賦予了

很多意義:有些人認為這是一種傳遞愛的方式,所以愛侶之間的性叫做'性愛',

而有些人認為性是一種交流途徑,所以普通兩個人之間的性叫做'性交',所以很

多人認為,普通朋友、甚至家人只見也可以進行'性交'。有些人不在乎這個東西,

修身養性,性也源源不斷地出現在他們身邊;有些人呢,寧可不要臉面、寧可坐

牢、寧可去殘害另一個人的生命安全,也要為了性去犯罪——就像樓下那幾個小

犢子一樣!有些人覺得性是惡俗的、或是隱私的,有些人卻拿這東西來炫耀。有

些人認為性這個東西,是一種手段,男人想透過性來佔有女人,女人卻也可以用

控制男人,所以從古至今雖然有'後宮佳麗三千人'的說法,但同時也有不少關於

'牡丹花下死'的故事流傳至今,誰說得清楚究竟是金國完顏亮更厲害,還是北齊

胡皇后更厲害?性也可以當作利益交換,這才

有什麼'情債肉償'、'性賄賂'之說,

古今中外,多少人是因為風流愛慾毀盡前途?同時,性又是武器,某些國家早就

有'性間諜'這樣的情報人員,一個個看似花容月貌,可你知道跟其享受過無盡的

床笫歡愉過後,等待你的究竟是身敗名裂還是簡單粗暴的一顆子彈、一段纏在你

脖子上的鋼絲?——世人都曉神仙好,玉體橫陳忘不了;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知

死後皆空了。還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

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哈哈哈哈!」

張霽隆說罷自己又靠在沙發背上,一手摀著眼睛,痴痴地笑著,接著搖了搖

頭,對我說道:「你喝沒喝醉我不知道,我怕是真的喝多了。不勝酒力,話有些

多,見笑了。」

我一邊搖搖頭苦笑著,一邊看著張霽隆,沒想到這個平日裡被人傳說的那麼

邪惡霸道的黑道魁首,喝多了酒居然是個話癆,而且他說起話來,居然如此悲觀。

那天后來我和張霽隆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著,也都喝多了,結果我倆

在就在包廂裡睡著了,半夜的時候值班服務員還送來了枕頭和毯子。

更準確地說,這個人只是把我拿來當成一個可以聊天解悶的物件,而不是一

個賓客或者警察。

一個市警察局的刑警跟一個黑道大佬寒酸地睡在同一個KTV包廂裡,有沒有

一點黑色幽默的成分呢?

第二天一大早,張霽隆便叫醒了我,又去帶我找了小C他們在自己名下的一

家粵菜館吃早茶。一進他們的兩間屋子我就心生嫉妒,昨天我跟張霽隆在包間的

卡座上湊合睡的,這四個人居然享受了總統套房待遇。

牛牛醒來以後都傻了,臨走前還忍不住從洗手間裡順了成套的牙刷牙膏和沐

浴乳洗髮液。吃早餐的時候,排場也是相當的大,張霽隆找了一間最大的會客間,

安排給我們每個人的都是八盞八件,吃完之後感覺中午都不用吃東西了——這麼

一圈下來,這幾個人才想起來問眼前這位大老闆是誰。

「你們這睡飽了、吃爽了,才知道問人家貴姓啊?」我看著這幾個人,有些

嫌棄地說道。張霽隆在一旁跟著笑了笑。

「給你們正式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隆達集團的總裁張霽隆。」

聽到「張霽隆」三個字以後,大頭和牛牛兩個人都傻了眼了。大頭感嘆道:

「我的天啊,我這上輩子修來的多大的福分,能讓張總裁這麼大的人物請我。」

小C也是笑開了花,笑著端詳著張霽隆說道:「總聽人說起你來,今天還真見到

真人了!」

只有白鐵心悶悶不樂,低頭默默吃著東西。也是,他從小見過的黑道份子不

少,而且自己媽媽一直就是被黑道分子欺負、最後間接害成了死刑犯,所以他對

張霽隆這樣的人物心生反感也很正常。在我看來,張霽隆為人還行,很真實、大

方,也很風趣,跟別的黑社會有很大不同。

吃完飯後,我們又回到了KTV,見了見唐書傑那幾個人,這幾個人被打得不

成樣子,此時他們全都被用粗麻繩五花大綁,一個個跟條泥鰍似的,躺在地上打

滾。看見他們一個個被拖到我們面前以後,小C老白、大頭牛牛四個人都有些被

嚇傻了,不住地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才逐字逐句地講述著,昨晚去洗手間以後

的遭遇。

「那你怎麼不叫上我們啊?」大白鶴對我說道。

「廢話,你知不知道你們後來都和成啥樣了?你倆,是我和張大哥扶到卡座

上的,我倆還幫你倆擦了臉;還有你倆,」我對著大頭牛牛說道,「是張大哥找

人幫你倆穿的衣服。就你們四個昨天喝得那德行,自己怕是都管不過來呢,還來

幫我?再說了,包間裡隔音不差,我得怎麼喊破了嗓子才能把你們叫來?」

大白鶴低著頭,咬著自己的嘴巴不說話。

這時候,臉上跟個血饅頭似的唐書傑,突然一把用嘴咬住了我的褲管,對我

哭著說道:「秋巖大哥……昨天是小弟跟您開個玩笑,求您別介意……您幫幫我,

幫我跟張老大求求情,讓他別殺我啊!我才18歲,還不想死啊!」

我一腳踹開了唐書傑,對他說道:「哦,昨天你準備逼我喝尿、還要閹了我,

然後還要逼我叫美茵過來給你們這幫人輪姦,敢情都是開玩笑啊?你這玩笑開的

也太大了吧!」

張霽隆搓了搓手,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秋巖小兄弟,這幾個小崽子該

怎麼處理,你說吧,我聽你的。」

我看著他們躺在地上的幾個,嘆了口氣。這幾個小官小吏家的孩子為非作歹,

而且還打美茵的主意,我心裡其實挺想讓他們去死的。可是我畢竟是個警察,警

察就只能按照法律行事,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從警專到現在養成的思維定式、

改不了了,如果把他們做的惡進行詳細追究,肯定是要判刑的,但應該罪不至死。

況且如果我讓張霽隆的手下去做什麼,一來我就成了勾結黑道的惡警,搞不好飯

碗沒了還得承受法律責任,二來也算是濫用私刑,我自己良心上過意不去。

「張大哥,謝謝你昨天能幫我,而且幫我出口氣。但是這人打也打了,關也

關了,讓他們知道疼就好,要我說差不多就行了。」我說道。

在一旁的大白鶴似乎終於鬆了口氣。張霽隆看了看我,問道:「那他們這幾

個小子,打你妹妹美茵的主意,這個事情就這麼算了?」

「暫時就這麼算了。以後他們如果敢再犯,我決饒不了他們!」我說道。

「行,」張霽隆點了點頭,對著手下的馬仔說道,「把他們從地上拽起來。」

張霽隆說完就轉過了身。

唐書傑被兩個馬仔費力地拽了起來,唐書傑晃晃悠悠地挺直了身子,稜著眼

睛看著我:「多謝……秋巖大哥了……呵呵!」

看他的樣子,估計心裡仍是有氣。我也不忿地看著這小子,我剛要說話,只

聽「啪!」「啪!」兩聲槍響,張霽隆已然轉過身——手裡端著的蝰蛇手槍被卸

下了消音器,槍管裡冒著煙,而唐書傑的襠部在流著血。

我還有大白鶴小C四個,徹底目瞪口呆。

只見張霽隆拉著臉,繼續走到了蔣義鑫身前,也是對著他的襠部開了兩槍…

…原鳴也如此,挨完了兩槍之後,悶聲乾咳了一聲,接著疼昏了過去。在我根本

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蔣義鑫和原鳴就都成了太監——這倒無所謂了,問題是就這

麼開槍打在人身上,很可能子彈的推力會在人的身體上炸開花,也就是說這幾槍

除了會精準擊碎了唐、蔣、原的生殖器官,而且搞不好還會無差別傷到對方的腎

髒和大動脈,說不定還會出人命。

可張霽隆並沒有停手。他走到鍾揚面前的時候,鍾揚咬著牙對他罵道:「操

你媽的張霽隆!反正老子下面也被何秋巖踹廢了、反正也他媽硬不起來了!你打

啊!不就是挨兩顆子彈嗎?操你媽逼的,老子不怕!」接著他對著張霽隆吐了口

唾沫。

張霽隆忍住噁心,從西裝裡懷口袋拿出一件絲巾,慢條斯理地擦乾淨了臉,

然後把那張絲巾丟盡了身後的垃圾桶裡,他接著舉著槍,看著鍾揚說道:「已經

廢了啊,那好啊——」接著對著鍾揚的褲襠打了一槍,「給你就一槍夠了,我也

省子彈了。」然後對鍾揚身後的那兩個馬仔說道:「把這小癟犢子帶下去,他不

是愛出口成髒、還愛吐痰麼?給我用鐵榔頭把他那口牙給我敲掉嘍!全都他媽敲

掉!一顆牙都不許剩!」

「是!」那兩個馬仔應道,然後拖拽著鍾揚往樓下走。鍾揚這時候臉上才浮

現出驚恐和後悔的神情,流著淚對著張霽隆使勁哀嚎著。

「張大哥……不!隆哥!……不!張叔!爹!親爹!我們幾個跟他們四個不

是同學啊!我們就是昨天來跟他們一起喝酒唱歌的啊!」那三個人看到張霽隆走

到自己身前,馬上齊齊跪下了,「我們從來沒為非作歹過!我們是無辜的啊!」

「無辜的?真是無辜的?」張霽隆冷笑了一下,看著自己手裡的手槍,說道:

「昨天你們仨一共帶過來四個小丫頭片子,就我所知,這四個小姑娘都是榮光中

學的學生,是也不是?」

.

「……是!」其中一個小崽子說道。

「他們是被你們威逼利誘帶過來,孝敬姓唐的這幾個小東西的,你們把他們

四個奉為老大,是也不是?」

「是。」

「那幾個女學生,是被你們仨一起下了迷藥之後輪姦,然後才服服帖帖成為

你們幾個的共用女朋友的,是也不是?」

「是……」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昨天我跟張霽隆進了包間以後,唐書傑包間裡剩下的還

有四個衣冠不整的女生,旋即她們也被被張霽隆手下的那幾個女嘍囉帶走問了話。

聽完那幾個女學生哭訴後,那些女嘍囉們就給她們送回了家。

張霽隆笑著讓那幾個馬仔繼續把他們三個拉起來,冷笑著說道:「無辜?你

們還敢說自己是無辜的麼?昨天是這位何先生喝多了,犯在你們手裡,你們就要

輪姦人家的妹妹;這要是我昨天喝多了,犯在你們手裡,你們是不是還要輪姦我

女兒、我老婆還有我女朋友啊?」

「不敢不敢!張老大的人我們怎麼敢有非分之想呢?」

「怎麼不敢啊?你們本領多大啊?小小年紀的,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是吧!」

張霽隆冷冷地說道,「還好意思說無辜?你們無辜嗎?告訴你們,我最討厭誰跟

我說自己'無辜'。犯錯了就要承認,捱打就​​要立正!'無辜',呵呵,我討厭

這個字眼,就像我討厭你陰曹地府一樣!以及討厭你們這幫臭小子!」

接著,KTV走廊裡,一共響了六槍。

至此,唐書傑這幫人,徹底失去了生理能力。

站在我身後的大白鶴、小C,大頭和牛牛,早就不會說話了。

「……您這是幹什麼,張總裁?」我看著張霽隆問道,我心裡對他剛才殘忍

的手段十分的不滿。

「我這是在教育教育他們——他們的爸媽不收拾這幾個不孝子,那就由我代

勞了。」張霽隆把手槍放回了自己的懷裡。

「那您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不是跟您說,我不追究他們了麼?」

「你是說你妹妹美茵的事情,你暫時不追究了;但是我女兒琦琦的事情,我

不能就這麼算了!——當然,現在好了,他們從此以後就別再想著欺負我女兒了,

我捎帶手也幫你妹妹解決了後顧之憂,你應該感謝我。」張霽隆面無表情地死盯

著我說道,「何警官,這是在我的地盤上,怎麼處置得罪了我的人,還輪不到你

插手。」

「張大哥,你也太殘忍了。」

「呵呵,你妹妹美茵曾經跟我誇過,說你何秋巖有魄力;現在在我看來,你

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我幫你解決了後顧之憂,你還不謝我——不過這也是人

之常情:吃羊肉的時候香得美滋滋的,但看別人殺羊就會說人屠夫沒人性,」張

霽隆平靜地看著我說道,「說我殘忍,我權當這是對我誇獎了——我張霽隆要是

不殘忍,十二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你就不怕我會因為你濫用私刑抓你?」我看著張霽隆說道。

「哈哈!不愧是F市女警夏雪平的兒子!但你真應該向你媽媽學學,」

張霽隆對我輕鬆地說道,就像跟我聊著笑話一樣:「我之所以敬重夏雪平警官還

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從來不說大話,她說過她可能會擊斃我,就是因為她知道

她抓不了我。你放心,能抓得了我張霽隆的警察,到現在還沒出生呢!徐遠做不

到、夏雪平做不到,你何秋巖同樣做不到。你要是看不慣我的作風,你要麼就忍

著,要麼現在就殺了我——哦,我差點忘了,你小子還沒開過殺戒呢!」

此刻我心裡特別的不舒服,張霽隆這個人簡直太狡猾,昨天在我的面前,我

看到的都是他真性情的一面、侃侃而談的一面——我原以為他不同於一般的黑社

會,我或許還會跟這個人成為朋友,可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不過也對,不心狠手辣,他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四年間由一無所有變得只

手遮天呢?

恰逢此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夏雪平打來的。

「喂,夏組長。有什麼事麼?」我說道。

「你不在宿舍麼?趕快回警局,有緊急任務。」夏雪平說道。

我放下了電話,看了看我身後的朋友們,又看了看張霽隆,

我對著張霽隆說

道:「抱歉了,張總裁,我臨時有事,恕不奉陪了。」

張霽隆看著我,調節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著平淡的語氣說道:「……你們

去哪,我派人開車送你們。」

「不必了,張總裁,用不著勞您大駕。我們自己打的就行。」我冷冷對著張

霽隆說道。

「那行吧,我也不送了。咱們後悔有期,改日再敘。」

「別!以後還是別見了!」我對張霽隆說道,「您張總裁的手段我算是見識

了,在下高攀不起!而且,我一個小小的刑警,可不想讓人覺得我跟你們隆達集

團有什麼關係。」

張霽隆盯著我,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道:「放心吧,秋巖,我相信,我們

很快就會有機會再見面的。而且我打賭,你會主動來找我。」

我沒理會他,直接帶著老白小C、大頭牛牛四個人離開了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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