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因為他不敢或者不能,只是因為他此刻非常生氣。
因他非常生氣,所以他遲遲未拔箭,他想讓譚孝軒更痛一些,更痛一些才能記住用身體檔箭這種白痴才會做得事情是多麼的愚蠢。
其實毒箭沒入之處是肩胛之處,並未傷及要害,再加之鳳來儀精通醫理毒術,這箭上之毒他也解得,如今便只剩取箭。
"來儀,你不是精通醫術麼,還不快快將軒軒身上的箭給取了?"
湛暖陽焦急的在房內走來走去,老大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妙啊。
"取是可以取,我只是在等一人出去,他出去了我就開始取箭。"
銀色的小刀在骨節修長的手指中靜而不動,鳳來儀對著坐在床邊同樣心慌不已的湛暖翼說道。
"來儀,你這是幹什麼,你要是把暖暖支開,我便不取。"
譚孝軒痛的一頭冷汗,卻是捨不得鳳來儀用這種態度對湛暖翼,這箭是他自己湊上去挨的,他不允許鳳來儀把這帳算刀湛暖翼頭上。
"這回我可不給你上麻藥,你要他看著你鬼叫麼?"
鳳來儀低頭湊在譚孝軒耳邊低聲問。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絕不會叫痛的。"
譚孝軒一邊說一邊看向湛暖翼。
暖暖為他擔心的表情真是可愛啊,他想一直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
鳳來儀也輕哼一聲道:"他不走,那你便等死吧,入了地府可別怪我不意氣。"
湛暖翼知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咬著牙強自息了怒氣,緩緩起身,摸索著緩步走出這陌生的房間。
譚孝軒見他這樣,心疼不已,他正要伸手去拉住,卻被鳳來儀強按了下來,扯到傷口,一聲悶哼,聽得湛暖翼身形一顫,他默不作聲繼續向前,左手卻在身邊緊握成拳。
他來此是為了保護譚孝軒,可事實上,他非但沒能保護譚孝軒還累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也難怪鳳來儀要怪他,他確實只是個累贅。
湛暖翼出了房門,卻未曾走遠,他擔心譚孝軒,便伏在窗下隔著木門仔細的聽著裡面的動靜。
又是幾聲悶哼,想來取箭的過程是極痛的,他甚至聽見譚孝軒咬著的牙骨作響的聲音,心頭也如刀剜一樣跟著鈍痛。
"你這是魔瘋了不成?跑出去巴巴的送死!我不是說過,你若是去了一天未回,我便幫著桐國滅了湛國。"
濃郁的血 腥的味道透過門縫傳了出來,箭應該已經安然拔出。
"我這不是才幾個時辰就回來了麼?"
是譚孝軒的聲音,帶著點呲牙咧嘴的味道,想必拔箭的時候被整的不輕。
湛暖翼卻是心口一鬆,聽這聲音,他是沒事了。
"哼,是啊,我拖著個半死不死的屍體回來了!"
"來儀,我知道你生氣,你對著我發火沒關係,你就是把我往死了整也沒關係,你就放過暖暖吧。"
這句又有些死皮賴臉求饒的意思。
湛暖翼想笑心口卻又一暖一酸,竟是笑不出來,唯覺眼角有些溼熱。
"就這麼個瞎子皇帝有什麼好的,竟把你迷成這樣。跑來戰場礙手礙腳,一點用處都沒有不說,還差點拖累死主帥,我看他禍國倒是未必,禍你卻是一定。"
鳳來儀尖酸刻薄的話句句直刺湛暖翼僅存的那些尊嚴。今日之事,源起於他的計策,他本知隨行支援譚孝軒的這萬餘兵士之中定有奸細,又知湛暖陽用蛇保護著他,遂將計就計想把桐軍援軍將領謝玄引出來擊殺,如此一來便可解了影戈圍困之僵局,卻未料到他以身做餌反害了前來接應的譚孝軒。
此番他聽得鳳來儀所說,不禁大受打擊。
他只是一個沒用的瞎子,是他拖累了他,是他害得他受傷,他最終還是個禍害。
他扶牆緩緩前行,這些話在他腦中重複徘徊,越行越遠,左拳一直握著,越握越緊,指尖已然嵌入掌心也不覺得疼痛。
直至腳下絆到一塊石頭,跌了一跤,他爬了起來不再前行,頓在那絆倒他的石頭邊,將頭埋入雙臂之間,嗚咽之聲隱隱約約傳向將明未明的天際。
盲君 41
"來儀,我一向視你如兄弟,但我不准你繼續這樣中傷暖暖。"
譚孝軒因失血而顯得蒼白,怒意卻絲毫未減。
"來儀,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暖暖呢?他絕對不是累贅!"
湛暖陽聽了鳳來儀的那番話也甚覺氣憤。暖暖這孩子已經受了夠多的苦了,他雖眼盲,但是一向自強,從來也不是一個多餘或者沒用的人。
"若是他連這點言辭都承受不了,又如何配的上你,又如何配當一個讓萬民頌揚的好皇帝,又如何能讓我心服口服的為他效力?"
鳳來儀一雙妙目在微微燭火之下笑意流轉。
"來儀......有你這麼選主人的麼?"
湛暖陽輕嘆一聲,這個鳳來儀真是殘忍,承認一個人竟要用如此打擊人心的方式麼?還是他家暖暖好,外冷內熱,不像這個全能的鳳來儀,從頭到腳,從外到內找不出一點兒熱氣!虧她還崇拜了他好幾年。
"他們倆個也是該罰一罰了。"
餘弦在一旁嘀咕道。
"是啊,是啊,暖陽姐姐,今日之事之所以鬧到這般地步,皆因你家暖暖設的計,他也不想想,他若死了你們這些至親至愛他的人該如何是好,來儀主人也是恨他自毀,才這般罰一罰他。"
雲鬢也在一旁幫腔。
湛暖陽略一沈思道:"最該罰的我看還是軒軒老大啊,讓來儀這麼擔心,擔心到想除去我家暖暖的地步。"
若她沒有看錯,譚孝軒剛被抬回來那會兒,鳳來儀對湛暖翼是有殺意的,只是不知怎麼幾息之間竟是改了主意,反而會願意輔佐湛暖翼了。
這個人哪,行事怪異,思維怪異,邏輯怪異,果然不愧第一怪胎的稱號啊!
她老想著鳳來儀是怪胎,卻不想她自己也正常不到哪裡去。
因沒上麻藥,譚孝軒已經痛的臉都快變形了,說老實話,自孃胎起,他便沒受過這樣的罪,他自幼習武,師夫曾說他是天生的習武筋骨,跟著他要練到天下第一自是不難的,果如師夫所言,他學成之後大小戰鬥之中從未敗過,自然也不可能受什麼重傷。而此番為湛暖翼檔箭,這滋味正是又痛又甜,痛是傷口痛,甜是看到湛暖翼為他擔心而甜,卻沒想被鳳來儀這個古怪的不知道腦子裡頭想些什麼的狗頭軍師一攪和,他的甜蜜被趕走了,他的痛苦被加倍了。
"鳳來儀,別說
兄弟我沒提醒過你,要是我的暖暖出事了,可別想我原諒你!"
譚孝軒黑著一張痛到有些扭曲的臉,放下威脅的狠話,卻叫雲鬢餘弦還有湛暖陽齊齊的笑了起來,只因為鳳來儀正捧著一杯暖茶優哉的飲著,聽了譚孝軒的威脅,他起身送上好大一個微笑,外加在譚孝軒綁了白紗的傷口上胳脖肘略一施力。
"啊!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