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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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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的因由卻是,人家霍七茜覺著,我家臭頭不高興了,那就只能委屈你們了。

沒錯,這位不但慣孩子,她還慣男人。

自打家裡要辦大事兒,人家上面兩房兄長就十分繁忙,又是預備祭品,又是找窯口燒製陪葬,這裡就沒陳大勝什麼事兒,他私下裡就有些失落。

他這份失落不是說他是佘家人就難受了。而是此刻方想起,他們三房就他一個男丁,旁人的兒子都去祭祀,父母兄長孤魂在墳塋飄著,吃的卻是隔房的供奉?這得多可憐啊。

人家真是煎熬瘦了,一夜一夜的委屈,最近就常常摟著媳婦兒回憶他老家,回憶爹孃,回憶兄長,彷彿是一切過去的都那麼好,好的他都是個罪人了。

七茜兒總是會依著上輩子的記憶心疼陳大勝,常會想,這是個可憐人啊,那也是活了一輩子,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好天氣。

如此她自然就動了手腳,牛是早就預備好的,也早早提前訓練過,就是每日給那牛聞一種臭草粉,聞一次抽幾下,等到那些牛聞到這種味道轉身就走,再把草粉往墳上一丟,憑著哪房的牛也甭想進去。

至於祖宗怪罪不怪罪?七茜兒都發願了,轉明兒給他們燒十座大金山,看在錢兒的份上想是祖宗不計較的。

慶豐城的牲畜大集是十五天一次,陳府要買牛那自然也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買,家裡的管事的想買什麼,更是越不過三房的。

如此便有了牛不入墳這件事,七茜兒最不待見陳四牛,他那頭牛就捱揍最狠,人家能不跑麼。

萬幸這些牛最後要送給冢人跟村民,真是阿彌陀佛了。

陳大勝晚上回來的時候,腳步都是輕快的,滿心的暗傷都彷彿不藥而癒了。

有時候,祭祀的事情總能給人最大的安慰,他又不是沒有心,好端端成了佘青嶺的兒子,就真坦然受之了?

只他是爺們兒,難受也只能憋著,扛著,忍耐著。

自己的牛受到祖宗的喜歡,他內心一下子就乾淨了,如滿是黴斑的粗糙銅鏡被磨鏡人打磨過,剎那就又重見天日,他是真心覺著得到父母,阿兄諒解了。

墨染夜黑,陳大勝幾兄弟在小荊村坐了啞巴叔的上席,吃人家喜酒。

啞巴秋生今兒辦了一串兒人生大事,出族,入籍,認親,娶親,住新房。

房子是陳家去歲就給他置辦好的,他前兩月才知道那是自己的房後,就每天擔著水到新房邊兒上,用雜草沾水將自己能夠到的地方全部擦洗過,這才能睡安慰。

這就是個住在慶豐城邊上,卻連慶豐城都沒去過的老實人,如此他就很知足了,還很感恩。

等辦了家族裡最大的事情,陳家幾位男丁,包括陳四牛肩頭都是卸下一半擔子的,人這輩子圖什麼?就圖一個我知道以後去哪兒,這就很美了。

因吃了幾口酒,這幾位回家的腳步便格外輕快,這一路甚至沒有討厭陳四牛,還誇他的牛果然是牛王,跑的飛快,進了老林子就找不到了。

茜兒下手太狠,人家牛丟了。

而牛丟這件事,卻坐實了陳四牛不孝順這件事,從此將陳四牛在族裡最後一份尊重都剝離了。

陳四牛內心敬畏無比,一路無聲無息,什麼叔叔長輩譜兒早就拋在九霄雲外,活人他從不怕,卻怕心裡鬼,他是真的畏懼了,害怕死了埋在那裡,怕是見天要被父兄毆打,就死了也不得安寧。

這一晚,陳四牛攀著救命稻草一般的來到老宅,等到幾個侄兒告辭,他也不走,看到安全了,這才撲倒在地,抱著老太太的腿滿是敬畏的嘶喊哀求道:“娘,您救救兒子吧……”

老太太嚇一跳,便問:“你又做了什麼倒母的事情,我要救救你?”

陳四牛內心恐慌,有些畏懼的抬頭道:“娘,明兒你要是昇仙先走一步了,能,能跟阿爹,阿兄他們提前替兒求個情麼?我悔了,我發誓,我真的改……”

屋內傳來鞋底子摩擦面頰之聲,陳四牛的哀嚎聲,到底聽長輩的事情不好,陳大忠便弓腰忍笑,拉著弟弟們悄悄離開,等到跑出院子才各自捂著肚子歸家。

人看不慣一個人總是越來越討厭的,陳四牛倒黴,大家就集體高興,真情實感一點不作假。

陳大勝進門的時候,甚至哼哼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曲兒。

七茜兒本在屋裡聽到這種聲兒樂呵,卻沒等到那人,就聽到他腳步一個拐,人家去找爹去了。

恩,還不算傻,討好了的死了的,這是想到還有個活著的怕是要吃醋了。

陳大勝剛進了老爺子院兒,便聽到他家老爺子正在一本正經的給孩子讀書。

安兒自然是聽不懂的,就不斷髮出尖叫與淘氣的聲音,然而這也打攪不到佘先生的決心,他似乎是用這種朗讀的氣魄,在遮掩著什麼事情?

陳大勝站在門口看看婢僕,婢僕皆畏懼低頭不語。

屋內,佘青嶺分外嚴肅的盯著這吃屎孩子,並告訴他,這世上有九天。

真的是吃屎孩子,今兒他又是吃醋又是彆扭,下午就命人再把孫子抱來,在炕上逗他,後來孫子沒哄睡他自己睡著了,轉瞬,卻被臭醒了。

佘郡王一睜眼就看到他大孫獻寶般,兩手都是粑粑的看著他,看他醒了,人家還拍拍呢,還拍拍?反正,總而言之是十分高興的將那些黃生生抹的到處都是。

那一瞬,佘青嶺腦裡便起一個念頭,這個世道太討厭了,就改朝換代吧,萬念俱灰了,反正什麼都不重要了。

他發出了國破那會都沒有的慘叫聲,後來照顧大孫的婆子進來,看他驚慌失措,便好心勸他道:“老太爺可不敢嫌棄小少爺,這人生下來是什麼滋味都要嚐嚐的,誰家孩子這麼大點的時候,不是抓住什麼都往嘴裡塞?吃屎孩子~吃屎孩子這話怎麼來的?就這麼來的!這算什麼啊……人都一樣的。”

佘青嶺瞬間萬念俱灰,有點不敢深想了。

他佘青嶺的孫子雖不是堯眉八彩,舜目重瞳,文王四乳,那也是天生若朝霞舉,將來必然不凡的崽子,他怎麼可以玩粑粑?還,還吃?

那,該怎麼辦?就必須把讀書明理這件事放在最前面了。

如此,佘青嶺就對著他大孫唸了很久很久的書,一直唸到現在也不敢面對現實。

好在安兒是個憨厚孩子,又容易知足,給塊幹饃饃,他啃不動,卻默默的啃到現在,偶爾還給他爺碰個哏。

如此,陳大勝進屋便看到他郡王爹揹著手,很認真的跟他傻兒子說:“九天者,東蒼天,南炎天,西浩天,北玄天,東北乃是旻天,西北叫幽天,東南陽天,中央叫鈞天,乖孫可記住了?”

安兒舍了饃饃很是捧場的點點頭:“…………%……%天!”

人家正是學話的時候,你說個啥他反正是不知道的,卻最愛重複最後一個字兒。

佘青嶺瞬間滿足,本想親親大寶孫,偏就忍耐住了。

講完九天,自是八風。

“八節之風,立春條風,春分明庶風,立夏清明風……”

安兒抬眼看到了自己的爹,當下大喊一聲:“啊!!”

他可真想他啊,跟爺爺這裡小半天兒了,就吃了點屎配幹饃饃。

陳大勝跑過去,舍了爹,抱起兒子吧唧吧唧就是一頓親,就親的佘青嶺的心天崩地裂的。

安人是個仁義孩子,就把自己嘴裡啃了半天的饃塞進了陳大勝的嘴裡,陳大勝毫不顧忌的吃了,還誇獎:“哎呀~真香,我兒孝敬。”

心裂了,補起來,又碎了……

看到陳大勝回來,在屋外的婢僕才鬆了一口氣,很少看到郡王爺發那麼大脾氣,就莫名其妙不讓人打攪,對著可憐的小少爺扯喊半天兒書,小爺那麼小,他聽不懂啊!

今兒陳家婢僕除了個婆子,多跟奶奶們去了小荊村,陪著佘青嶺的這幾位,自是以郡王爺為主,也都沒養過孩子,就委屈了陳家大寶貝兒啃了半天兒幹饃。

至於說安兒吃屎那婆子,因為沒規矩,讓郡王爺攆出去了。

七茜兒這是不知道呢,要是知道自己兒子一下午沒吃輔食,有的人半年甭想摸孩子。

有陳大勝壯膽,這會不用吩咐,下人立刻擺了反覆熱的晚膳上炕,陳大勝看到這些,便詫異的問佘青嶺道:“爹,您還沒吃呢?”

嘴上問著爹,他卻看向自己的兒子。

佘青嶺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麼事兒,可是自己的孫兒,竟就啃著饃饃陪著自己胡鬧了這麼久,還,一點兒也不鬧,哎呀這孩子咋那麼仁義呢?

越深想越內疚,佘青嶺立刻抱起大孫,啥都忘記的想親幾口。可惜安兒看到吃的便瘋了,人家是真餓了。

孩子一把推開他爺的老臉,掙扎爬到炕桌邊兒,一把就摟住一碗飯食,豚般的把自己腦袋按了進去。

看著兒子一口接一口的吃東西,爹喂著還不夠,人家還要伸出小手從桌子上撈巴點照顧照顧自己的小肚子,陳大勝心疼了一會兒,到底跟佘青嶺說:“爹。”

佘青嶺嚇一跳,有些慌張的抬頭看他兒:“啊?”

陳大勝無奈:“這事兒吧,就別讓茜兒知道了,不然,您知道的。”

七茜兒有多在意孩子,這家裡人是清楚的。這麼大的當家坐堂奶奶,打孩子出生起,是事事親力親為,甚至孩子裡衣的針線她都信不過旁人,都是熬夜自己一針一線縫的。

甭說富貴人家有成群婢僕,百個婢僕也不頂當孃的看兒子抓炭火,上手打的那一巴掌心疼。

佘青嶺趕緊點頭:“哎,哎!。”

說完又慎重看著兒子保證:“好!”

就這樣,祖孫三代一堆兒吃了晚膳,安兒吃飽就在爹懷裡困著了。

佘青嶺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忽然就想告狀了,於是他說:“勝兒你知道麼?”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看他爹:“知道什麼?”

佘青嶺用下巴輕輕點點安兒道:“你兒下午彷彿是吃屎了。”

說完,他抬臉看自己兒子的臉,卻看到陳大勝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噗哧笑出聲兒,低頭就在自己兒子胖嘟嘟的臉上又親香幾下,有些陶醉的抬頭說:“這臭小子!沒事兒,都這樣。”

鄉間長大,這種事情他早就聽膩了。

佘青嶺有些愕然,忽也懂了,也許這就是血脈親情吧,孩子什麼樣子父母都是不嫌棄的。

想到這裡他也笑了起來,便不提此事,問了句:“聽說你最近只要開牲畜集,就要去集市轉悠。”

陳大勝點頭:“哎,也不是轉悠,就每次去了,坐在官牙邊上看看行市。”

佘青嶺眼睛一亮:“哦?行價如何?”

說完,他幾步走到一邊的書桌,伸手拿起筆墨紙硯,回身鋪在桌子上認真做出記錄的樣子。

不管在不在戶部,佘青嶺對民生都是極其在意的,即便他不涉朝政,他都要將自己看到的最真實的民情三不五時的告訴聖上。

在他的經驗看來,皇帝這個位置出點政事錯誤沒所謂,然而國破之弊端源頭,必涉及民生,民生穩則江山無礙。

提高民生便是他的政道。

陳大勝自然知道老爹的脾氣,便順嘴將自己的早就記下的數兒挨個彙報給他。

“……兒這次要買的是純祭祀壯牛,價格自然上翻,我那頭支錢十五貫,我四叔那頭說是牛王,要五十貫,這就是瞎說。他那頭我知道,也不過二十貫,就毛色漂亮,個頭壯碩而已,但集上一般的耕牛,確比去歲要貴上兩貫,至少也要得十二貫才能購入一頭壯牛……”

佘青嶺一溜兒記錄下來,住筆之後才問:“其餘呢?”

陳大勝又想了下:“其餘還好,三年起價格一直很穩,豚價千錢,整羊價三貫靠上,羔價倒是一直沒變,從來一貫,雞價最賤,雄三十,母五十,當中肥鵝最貴,能賣到一貫二到兩貫,這都接近羊價了……”

爺倆一做這事便忘記這是在親衛巷了,一直到七茜兒來找,依舊隔著窗能聽到這兩人在那邊嘮叨為何雞子兒三文兩個,鵝蛋卻要十五文一枚?

七茜兒就撩開簾子進屋道:“什麼時辰了?你們還不歇著,鵝兒貴還不是怨城裡的那些騷客,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破習氣,打去歲起只要是個讀書的,就得身邊帶一隻破鵝!

爹您不知道呢,那鵝價都沒邊兒了,一般的都能賣到貫半,卻分了上中下三品,那頸長毛白的,據說而今都能換一頭牛犢子了,能賣十幾貫呢!夏末那會子阿奶還想弄點鵝蛋醃製,好麼,買不到!”

七茜兒說完接過兒子親了兩口對陳大勝道:“我抱他回去,你要想跟爹嘮叨,你就少嘮叨幾句,爹都幫咱看了半天孩兒了,根奴只是不睡,一直喊弟弟呢。”

佘青嶺笑笑,叫人取了自己的厚襖上前親手給孩子捂好邊角,邊弄邊說:“再忍忍,這破習慣都是跟劉幀治那邊傳出來了,那傢伙喜歡畫鵝,就在身邊整了一隻大鵝耍子,他是燕京讀書人裡的風流頭目,大家可不是效仿他,老太太若是想吃鵝蛋,明兒我讓人問問御膳房……”

佘青嶺說到這裡,忽就頓住了。

他是做過掌印太監的,要這麼說?這一年多,皇爺後宮的份例上,凡舉該有的鵝卻是被鴨子替代了。

看他不動了,七茜兒只能搖搖頭,抱著孩子轉身要走,陳大勝卻忽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你說,鵝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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