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唯西又笑:“好。”
凌謙看不見他現在的模樣,可只聽聲音,也能想象出他那雙眼睛含著笑意的模樣。
貝唯西的眼睛很好看,笑起來時尤為溫柔,會讓這個平日總是透露出幾分可疑氣息的人變得值得信賴。
凌謙閉著眼,想了會兒,說道:“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怎麼這麼鄭重,”貝唯西好奇,“你說?”
“你高中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沒有繼續往下念呢?”
貝唯西曾經提過一些,凌謙知道他要忙著照顧小孩,幫忙家事,還要幫家裡看店,分身乏術。可這樣的理由,未免不夠充分。他家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麼困難。
“我們家條件不太好。”貝唯西說。
凌謙小心翼翼問道:“普通高中……學費應該也不會很貴吧?”
“但如果我能立刻補貼家用,算上差價,就還挺多的,”貝唯西說,“而且,我弟弟那麼小,沒人照顧不行。”
凌謙咬了一下嘴唇:“真的沒有折中的辦法?”
“她生我弟弟的時候都四十多了,條件不好,烙了些毛病,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下床,?家裡必須有人照顧著,”貝唯西說,“我當時也不甘心的。”
“……”
凌謙有點後悔了,好像不該問。
貝唯西語調平淡,繼續說道:“我有爭取過,還和他們做了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
“我每天只去半天學校,下午回來照顧家裡,”貝唯西說,“保證成績不掉下年級前十。”
凌謙皺眉:“這也太……你真的好厲害啊!”
“厲害什麼呀,”貝唯西笑著嘆氣,“最後當然是沒做到啊。”
“……”
“他們說,成績一般,就沒必要浪費時間,普通大學出來也不見得能掙多少錢,還不如照顧好家裡,早點工作。”
“沒上年級前十就成績一般,你上的什麼學校啊?”凌謙問。
“a大附屬高中。”
凌謙在一片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貝唯西:“啊?啊?”
貝唯西也微微側過頭看了回來:“這麼驚訝?”
“他們瘋了吧,”凌謙不禁放大了聲音,“a大附中,就算你成績年級中游,也不算是一般了吧?”
“我那時候有點膨脹,答應的他們的時候其實是很自信的,”貝唯西說,“我中學的時候覺得學習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下了課除了作業從來不額外花時間學習,一直都是輕輕鬆鬆的。我念的中學很一般,大多數人考不上高中,只能上中專職校。可能也是這個原因,他們不信我能念好書吧。”
“……他們有毛病,還蠢。”
“但進了a大附中以後就不一樣了,每個人都很厲害,都很擅長唸書,”貝唯西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天真又無能。他們給了我幾次機會,我都沒做到,就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沒天賦,雖然不甘心,最後還是退學了。”
“你考多少?”凌謙問。
“一開始百多名吧,後來見縫插針努力學了,還是隻有四五十名,”貝唯西說,“太難了。”
凌謙當即喊道:“這還叫沒天賦嗎?”
一個年級少說也有四五百人。能考上a大附中的,哪個不是曾經的佼佼者。貝唯西每天只上半天課,回到家還要忙著照顧小孩和病人,可以想見根本沒什麼時間能花在學習上。
“你對自己的認知有問題,肯定是他們那時候每天在你耳朵邊不停地說胡話,把你洗腦了,”凌謙乾脆坐了起來,“我宣佈,你完全是個天才!”
貝唯西慌慌張張伸手:“被子!被子!”
他這一起身,整條被子都被掀了起來。兩人穿著睡衣的身體徹底暴露在空氣中,涼颼颼的。
凌謙重新躺回去的同時嘴上也沒停下:“你很厲害的,一定要自信,我就算學到死都考不到你這麼好的成績。我中考a大附中的門都沒夠上,連交擇校費的資格都沒有,還哭了呢。”
他說得真心實意,貝唯西卻好像完全沒聽進去。
這傢伙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卻是全然無關的內容。
“你看,你睡個覺果然不消停,翻身也就罷了,好好的還能突然跳起來。”
凌謙無言以對。
“不過還好,比上次好一點。”
這是凌謙不想談論的話題。他強行閉上眼:“那不鬧了行了吧?不早了,快睡吧。”
“你不好奇,自己上次究竟做了什麼嗎?”貝唯西問。
為什麼話題轉的那麼快還那麼討厭。凌謙沒吭聲。
他閉著眼,心咚咚地跳。
其實是好奇的,非常好奇。可又不敢問,不敢聽。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做什麼了?”
“你那天……”
“算了算了,”凌謙打斷他,“還是別說了。晚安!”
話音落下後,身側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貝唯西朝他的方向挪了些,幾乎緊挨在他身側,又支起一條手臂,手肘撐著床墊,居高臨下看向他。
凌謙因為動靜睜開了眼,在一片黑暗中緊張地瞪著那雙近在咫尺的明亮雙眼:“你要做什麼?”
“你又想知道,又不讓我說,”貝唯西說,“那不如,我來示範一下吧。”
第33章 那天晚上的事
凌謙是有偷偷地、詳細地想過的。
會讓貝唯西在事後用那樣的表情和語氣來描述,當天夜裡,他至少至少,也一定抱著貝唯西親了。
他見過這樣的例子。他有一個高中同學,每次同學聚會喝多了都會化身接吻狂魔,逮誰親誰。凌謙過去沒有類似的前科,也難保那天神志不清下做了些許不理智的事情。
從留存下來的那些記憶片段來分析,他可能遠不止親了,還幹了些別的。要不然,第二天起床時為什麼身上會是光溜溜的,連內褲都不整齊。
當這些假設在腦中逐漸變得具體,每當他和貝唯西單獨相處,都會不自覺緊張起來,變得想要逃避。
而此刻,他逃不了。
他在心中默默反芻貝唯西方才話語的具體含義,大腦產生了一陣短暫卻明顯的暈眩。
光線過於昏暗,只能看見對方大致的輪廓。凌謙分辨不了貝唯西此刻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好像在笑,也可能沒有。他或許只在開玩笑,又或許是認真的。
凌謙在呆滯了許久後,像個最標準的傻子那樣愣愣地開口:“啊?”
然後他看清了,貝唯西確實笑了。
房間裡僅有的那一點點光線,可能全映在了貝唯西的眼睛裡。在他彎起眉眼的同時,那些光亮也跟著被暈開,變得柔和了起來。
凌謙重新抿緊了嘴唇。
他沒有再問什麼,也不做任何動作,只安靜地躺著,視線落在貝唯西的臉上。
貝唯西的面孔在他的凝視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幾秒種後,他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簡直像是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當他迅速變得慌張,想要做出反應的同時,貝唯西抬起了另一隻手。
凌謙便又不動了。
他僵硬著身體,任由貝唯西用手指輕輕地撥開他前額幾縷細碎劉海。他在心裡想著,貝唯西怎麼又不笑了,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他的模樣看起來那麼認真。
當貝唯西逐漸靠近,凌謙亂哄哄的大腦中跳出了許多危險訊號,提醒他最好趕緊做點什麼。
他可以大聲喝止,也可以用肢體進行推拒。
但最終,他都沒有。
貝唯西緩緩地俯下身,用嘴唇短暫又輕柔地碰觸了一下他前額的面板。
過於清淺,留下的觸感若有似無。凌謙在一片混亂中幾乎分辨不了那是否真實存在,會不會只是自己的錯覺。
在那個瞬間,那一觸即逝的溫熱觸感,或許是來自貝唯西的鼻息。畢竟他們離得那麼近。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貝唯西很快躺了回去,重新蓋好被子,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對他說:“晚安。”
凌謙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現在,他的視線裡只剩下灰濛濛的天花板。
這是我那天晚上做的事嗎?他想。
怎麼就這麼簡單,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抬起一隻手,捂住了額頭,捂在了那一小片殘留著的觸感上。
“那天晚上……”他話沒說完,噎了一下。
嗓子莫名發乾,發不了聲音。
“什麼都沒有,”貝唯西說,“那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你踢被子,我幫你蓋好,僅此而已。別再想了。”
凌謙把另一隻手也抬了起來。
額頭有一點燙,他懷疑自己發燒了。
不可能吧,他心想,貝唯西一定瞞了什麼。他是不是故意不說,只因為那些舉動不適合再次演示。
“晚安?”貝唯西又說了一次。
凌謙還是沒有回答。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該繼續追問。他突然很想知道當天晚上的所有細節了,除了額頭,他是不是還親吻了別的地方。
可貝唯西卻不願意說。
“之前都是我逗你的,別想了,快睡吧。”他告訴凌謙。
凌謙雙手捂著額頭,側過身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