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繼續套話:“不知羞,我拿這種藥做什麼。”
明絮見她想這件事遮掩過去,便道:“是奴婢多慮了,小姐心心念唸的都是當今聖上,怎麼會看得上其他男人。”
傅星河從容地靠在馬車上,符合女配人設,蠢蠢欲動道:“你說我能不能當皇后?”
明絮狂點頭:“我們老爺是太傅,先帝最信任的輔政大臣,陛下馬上就要第一次選妃了,小姐一定會入主中宮。”
傅星河略一挑眉,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書裡傅家的結局推測,先帝信任傅家,新帝卻不一定信,新舊兩股勢力博弈,傅家最終出局。
傅星河:“這件事你們要爛在肚子裡,那個信件……”
明絮道:“小姐放心,信件是明楓在傅家大門外劫走的,沒人知道是小姐。信件已經燒了,這件事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傅星河點頭,小丫頭口中的明楓,又會武又會毒,既然信件還沒到傅家就被人劫走了,那就只能怪暴君自己手下辦事不利。
她長呼一口氣,不知為何有點累,剛閉上眼就睡過去了。
夢裡,傅星河置身於一塊麵板前,面板上簡簡單單浮現幾行字。
【拯救瀕死女配,積分:20】
【新手保護機制:開。】
【恭喜您成功讓“傅星河”脫離危險,獲得二十個積分。】
傅星河下意識伸手點選那行字,都揮了個空,沒有更多詳細解釋,就是三行冷冰冰的字。
她想試試能不能和它對話,問問這積分有什麼用,但在夢裡張了幾次口都沒說出聲,反而把自己憋醒了。
傅星河一臉鬱悶地睜開眼,眼前還是馬車晃動的竹簾。
所以暴君昨晚真的想殺她?
救一個女配算二十個積分,卻又不說明積分的用處。
新手保護機制,應當是指她能夠看見周圍東西的毒性。
傅星河握著這個雞肋技能,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資訊,但是直到馬車停在傅家後門,她也沒想出個頭緒。
初次面對家人,傅星河打起精神,練習了一下笑容。
微笑是她上輩子的職業習慣,這輩子信手捏來,世上就沒有她笑不出來的場合。
明絮在車上幫她整理好了妝發,誇她身段窈窕膚如凝脂,若不是鐵了心要嫁天子,媒婆早就把門檻踏破了。
傅星河凝視著自己纖細的手腕,時下京城女子以瘦為美,據明絮說原主不知從哪裡打聽到,皇帝喜歡腰肢纖細不盈一握的女人,便有意節食,保持身材。
在傅星河看來卻是太瘦了,她現在餓得眼睛發綠,一定是原主吃得太少,她才會被暴君一隻手壓在床上就動彈不得。
否則對付一個瞎子,她怎會毫無反手之力?至少撓回兩下吧!
傅星河心裡不服地想著,彷彿昨天慫得裝聾子的人不是她。
從後門進去,傅星河順著明絮指引回到自己屋子,一進小廳,就看見一對四五十歲上下的夫妻正等著她。
兩人皆是一臉怒色,若不是其中一個人攔著,桌上的戒尺已經落在傅星河身上了。
“這就是你寵的好女兒!”傅寒氣不打一處來,“自小不肯讀書就罷了,現在還敢夜不歸宿!”
宓丁蘭連忙道:“星河就是出去玩玩,礙不著什麼的。”
“不讀孔孟之書,不知廉恥之心!給我好好讀讀《論語》,沒我的允許,不準再出門。”
傅寒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傅星河一眼,這樣的事情似乎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起初一陣氣頭上過去後,徒留疲憊和失望。
傅星河把他的無奈和蒼老都看在眼裡,明明過去不是她犯下的混賬事,此時面對一個威嚴正派的長輩,不由得生出幾分自省和愧疚。
傅寒不再費口舌,大步離去,“夫人你自己管。”
宓丁蘭在傅寒走後,收起和事佬的態度,“不想禁足就把昨晚去哪了,如實招來。”
傅星河把想好的說辭稍稍潤色,演技一流。
“明絮,是這樣嗎?”
明絮被點名,低下頭道:“是,夫人。”
“一個人看日出像什麼樣子,至少央著你哥哥一起去。”宓丁蘭戳著傅星河額頭,“你什麼時候才能懂事?非要氣死你爹不成?再這麼混下去不行,你也有十八了,娘打算給你說親。”
傅星河重複一遍:“我才十八!”
宓丁蘭警告:“你二十八了婚事也得聽我的安排,別自作主張。”
她女兒想當皇后,這是京城貴婦中人盡皆知的秘密,也是笑話。
第3章
明明都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傅星河跟兩位兄長南轅北轍,她虛榮跋扈,愚蠢自私,就是家人也說不出一個好詞兒來。因為痴迷皇帝,更是把所有同齡人視為情敵,沒有一個朋友。
十幾年了各種方法都用過,屢教不改,但到底是唯一的女兒,只能寵著。
現在朝堂形勢不同了,昨日宓丁蘭和傅寒談過,得知再過一年,傅寒有辭官歸隱的打算。她女兒心高氣傲,迴歸白丁之身後,找不到滿意的夫婿。得趁這一年裡,儘快給傅星河找一個好人家。
宓丁蘭態度前所未有的堅定,心裡彷彿有了女婿人選:“我跟人議親關鍵時期,你最近別惹事。”
傅星河脫口而出:“別!”
怎麼好好的,提起成親了,她拒絕盲婚啞嫁。
明絮微微拉著傅星河的袖子,怕小姐跟往常一樣,一提到婚事就跟夫人吵起來。
宓丁蘭:“傅家祖訓忠君愛國,族中兒女不得與皇室聯姻,以免偏頗站隊。娘不會讓你進宮的,你有空學學女紅,別的就不要想了。”
傅星河試圖商量:“我不進宮了,成親的事也先緩一緩。”
宓丁蘭不信,她女兒對後位有多執著,當母親的最清楚,緩兵之計在她這裡行不通。
傅星河想到書中描寫的原主的性格,試探道:“當人媳婦受人磋磨,娘,我這樣的性子,嫁人等於吃苦,你不疼我嗎?”
宓丁蘭:“以前寵你,現在你也不看看什麼形勢,你什麼都不懂,再寵你就是害你了。”
傅星河趁機道:“我知道自己笨,大事上兩眼一抹黑,娘不如攤開給我說說,讓我死心。”
宓丁蘭神色一動,她女兒往常都是一副死腦筋,一提起皇帝便油鹽不進,她幾次三番言明利害,可傅星河完全不聽,自作聰明嚷嚷著:“這些事情只要我進宮就好了,陛下喜歡我,等我當了皇后爹還怕什麼……”
原主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愚鈍,宓丁蘭一聽她這樣說,立即覺得女兒可能開竅了。
她便拉著傅星河坐下,從頭開始講。
“陛下是六皇子,繼位之前,有個廢太子。你祖父是先帝的帝師,你父親和先帝有同窗之誼,奉命教導太子。”
先帝以仁治國,與傅寒理念相和,二十年來,傅寒用心教導太子,希望太子能繼承先帝遺風。父親和老師都是極佳的榜樣,按理說,太子成長為一個合格接班人並不難。
但是太子他就是長歪了,還是個演員。人前仁孝聰慧,溫潤端方,瞞過了所有人。兩年前先帝派他監察運河,運河兩岸繁華富庶,本也不是苦差事。
誰知太子抵達杭州之後,奏報運河阻塞,請朝廷撥銀清淤,趁機拖延時間不回朝,以清淤之名大興苦役,加蓋行宮,強搶民女,草菅人命……
天高皇帝遠,太子又是板上釘釘的儲君,先帝年事已高,下面的官員不敢得罪,瞞上欺下,封鎖訊息,把好好的運河一帶搞得民不聊生。
傅星河恍然,廢太子是頂級演員,在親爹和老師面前裝了二十幾年乖,但是先帝活得實在太久了,他裝不下去,一去杭州就忍不住了,或許中間有小人挑唆,但終究是本性如此。
直到廢太子在杭州的所作所為被一本密報上達天聽,一樁樁血案擺在案頭,先帝和傅寒才知道這些年都看錯了人。
可想而知,先帝雷霆震怒,氣急攻心。傅寒教出這樣的學生,跪在御書房外請死。
先帝一夜沒閤眼,蒼老了十歲,但帝王畢竟經過大風大浪,膝下也不止一個兒子,第二天還能對傅寒說“子不教父之過,若你要以死謝罪,朕當如何?”
先帝派六皇子去杭州辦案,廢掉太子,此事落下帷幕。
次年春先帝病逝,傳位於六皇子孟崬庭。他在廢太子身上吃了太多教訓,選了一個冷麵六皇子,性格脾性和廢太子表面上的溫文爾雅截然相反。
臨終前還對傅寒這個好友說,他被廢太子仁孝面孔欺騙了二十年,現在覺得沒表情的孟崬庭看著最順眼,你以後盡心輔佐。
傅星河感慨,皇帝果然是皇帝,轉變夠快的。
孟崬庭手段凌厲,先帝一死,就賜死廢太子,對其餘勢力趕盡殺絕,當初在杭州辦案時,涉案人員一律處斬,據說那天血流漂櫓,菜市場地方都不夠殺頭的。
本來廢太子之事一出,傅寒就想辭官,但是先帝臨終前讓他盡心輔佐新帝,他不能食言而肥。再者,傅家門生遍佈朝野,自成勢力,傅寒官位至此,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然而孟崬庭和傅寒執政理念相悖,幾乎沒有一事能緩和,加上傅寒和廢太子二十年師生情誼,孟崬庭懷疑傅寒和廢太子勢力勾結,新帝與舊臣,早已勢同水火,只差一個契機翻臉。
如果傅星河從暴君床上跑得不夠快,那她就是這個契機。
給皇帝下藥,皇帝哪會管你下的什麼藥,謀害皇帝可誅九族。
宓丁蘭苦口婆心:“星兒,一入宮門深似海,娘是為了你好。”
傅星河做出一副艱難下決定的樣子,受到震撼般沉默許久,雙目含淚:“從前我不知父親操勞,如今才知道舉步維艱,我以後不會再談進宮的事,孃親也不必因此趕著促成婚事。”
這輩子打死她都不會進宮。
宓丁蘭欣慰,“你終於聽話了。你爹還在氣頭上,這幾天你就不要出門了,開卷有益,你多讀書。”
母女兩又說了一會兒話,傅星河說要洗漱,宓丁蘭就走了。
明絮和明楓扛進來一個大木桶,加滿熱水,傅星河觀察了一下,扛木桶時著力點一般落在明楓那邊,顯然是個練家子。
傅星河不無羨慕:“你功夫真好。”她要是能有明楓一半本事,豈會為了一條蛇把自己送到暴君手邊。
明絮附和道:“要是明楓能留久一點就好了。”
傅星河面露疑惑。
明絮:“小姐你忘了,明楓答應呆在府裡一年報答您的救命之恩,現在已經過去五個月了。”
傅星河:“我有點記不清了,什麼人能傷害明楓的性命?”
“不知道,我們遇見她的時候,明楓受傷失憶了。”
傅星河直覺這裡面有隱情,腦筋一轉,面帶笑容地鋪墊道:“明絮,今天娘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我打算棄惡從善,當一個好人,卻又不知從何改起。這樣,我以前做的不對的地方,你通通說出來,我改正。”
明絮看著傅星河親切無害的笑容,無端有了傾訴欲,等到她反映過來自己居然想指責傅星河以前做的錯事時,驚出一身冷汗。
她跟著傅星河,早就學會了裝瞎,起初她也會覺得傅星河這樣的性子,糟蹋了好家世和美人皮囊。久了便麻木了,不會再去評判小姐做的事情對不對,只要和傅星河一條心,她就能過得很好。
明絮不敢說,怕這又是傅星河的詭計。
傅星河笑得有些無奈:“如今傅家多事之秋,我怕再給爹孃惹事。可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明絮,連你也不願意提點我嗎?”
明絮擺手:“小姐,我沒有這個意思!”
傅星河道:“那你就從明楓說起吧,我覺得我這事我做得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