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後面幾天,成櫻的工作如山般堆積起來,一度忙得她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加上近來食慾不振,就算有時間,也只是草草吃上幾口。
所以儘管身體不舒服,她也當是工作太忙碌,沒什麼胃口導致的,過一陣子就會好。
完全沒想過要去醫院看看。
某天休息。
成櫻一覺睡到十一點半,成蓮知道她這段日子很累,放任她睡得昏天地暗,等她自然醒。
然而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她根本睡不夠。
即便是自然醒,醒來也是困得不行。
從前也沒有這麼嗜睡如命。
成櫻暗歎自己老了,體力和年輕的時候完全比不了。
她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點到和魏宴川的對話方塊。
自從被魏宴川看出端倪之後,他就很少再彙報自己的情況了,而是——
讓成櫻彙報。
為了給這頭炸毛的獅子順氣,成櫻不得已簽下不平等條約,剛準備大清早講一講自己變懶的事,魏宴川的訊息適時跳了進來。
【你今天休息?我晚上去找你。】
成櫻深吸一口氣,刪掉剛才打的“小學生日記”,想了想,回覆道:【今天還是算了,我不想動哎。】
魏宴川:【……】
成櫻關掉手機,打了個哈欠,從起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天是打死也不會出門的一天,除此之外,她本打算趁著休息和成蓮好好談一談的,哪怕效果杯水車薪,她也不能再無動於衷下去,總該做點什麼。
掀開被子下床,成櫻猛地定在了原地,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一瞬間,周身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她突然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了。
成櫻處於清醒和暈厥的臨界點,但她並不熟悉這種陌生到恐怖的感覺,她緊緊抓住最後一絲理智,硬撐著在徹底暈過去的前一秒,對著房門大喊了一聲。
——
一個熟悉的場景。
潔白的天花板,不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步履匆匆的醫護人員。
成櫻睜開眼,窗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大片大片灑進來,照得她身上暖洋洋的。
沒事了,是醫院。
她還活著。
成櫻認知到自己應該並無大礙後,劫後餘生般長舒了一口氣。
“醒了?嚇死你老孃了。”
成櫻小幅度地轉了下頭,瞧見成蓮正在一旁的椅子上削蘋果,長長的蘋果皮應聲而落,成櫻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不爭氣的東西。”
成蓮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成櫻不由心裡一驚。
暈倒了也不至於說她不爭氣。
難道說,她大限將至,快不行了?
成櫻大氣不敢出,聲線有些顫抖:“怎麼了…我不會得絕症了吧……?”
“呸呸呸。”成蓮掃了她一眼,嫌棄的眼神一點也不遮掩,將削好的蘋果送進自己嘴裡,順手扔給成櫻一張檢查報告。
“自個兒看。”
成櫻接過。
隨便瞅了兩眼。
“什麼意思啊?你直接告訴我吧。”
“笨死了,就你這腦子,怎麼考上大學的。”
成櫻:“……”
“你懷孕了!”
成櫻:“…………”
說起這個成蓮就忍不住怒氣:“本事不小了,半大點人,還學會懷孩子了。”
“你是不是故意拿這招對付我的?啊?缺心眼不你。”
“孩子是那個姓魏的吧,果然不是個好人啊,上床不戴套的都特麼是傻逼。”
成櫻嚥了口口水。
捏著報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麼會有孩子了…”
“現在是問怎麼有的時候嗎?”
“媽…你不會要我打掉她吧…”
“……”成蓮更生氣了,“我讓你打掉她?合計在你心裡,我就這麼殘忍?哦,你給他懷孩子了,還未婚先孕,也不問人想不想要,就要打掉孩子傷害自己的身體?世上哪找這麼好的事去?”
成櫻梳理了一下成蓮的話,琢磨來琢磨去,問道:“……那我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便宜那畜生了。”
成櫻往後一靠。
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有孩子了,這個孩子還在他倆面臨困境時力挽狂瀾。
直接說服了她媽。
她回味著成蓮的話。
再想起這幾天自己做的事。
多餘啊。
成櫻忽然來了一句:“山窮水復疑無路。”
成蓮很自然地接道:“柳暗花明又——”
“等等,你什麼意思?我讓你倆分手是疑無路,現在懷了個孩子就又一村了是吧?”
成櫻彎唇淺笑,生怕自己笑容太燦爛刺激到她,剋制地說:“不是的,不過嘛,既然小生命都出現了,你也接受她了,那就不要糾結過去的事了,你都要當外婆了,天天板著臉多不好。”
成蓮皮笑肉不笑,拿起水瓶出去打水。
“你自己跟他說吧。”
成蓮出去後,成櫻拿起手機,聽話地撥通了魏宴川的號碼。
第一次打過去沒人接,過了好一陣,魏宴川發了條訊息過來:【開會。】
成櫻迅速回復:【好的。】後面加上一串可愛又幼稚的顏文字。
魏宴川掃了一眼她的回覆,愣了會兒。
換風格了?
他抽空又發了一條:【二十分鐘後,我打給你。】
成櫻很配合:【嗯嗯。】又加上了一串顏文字,是另一個更可愛的。
魏宴川:“……”
不對勁。
成櫻的種種行為挑釁意味明顯。
還有空整這些有的沒的。
魏宴川被她惹毛了:【很閒?閒到沒時間見我?】
可能是因為懷孕了,所以成櫻今天格外溫柔,也格外好脾氣,她先發了一個貓咪賣萌的表情包,然後寫道:【你好好開會哦O(∩_∩)O】
魏宴川:【不用我講,聽著就行。】
魏宴川:【你到底搞什麼鬼?】
成櫻:【電話說-O-】
魏宴川:【……】
沒到二十分鐘,魏宴川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成櫻接通,直接就問:“你現在有空嘛?”
魏宴川點了一根菸,“一整天都沒空。”
本來是有的,不過在他提出要跟成櫻見面被成櫻拒了後,就把工作安排上了。
“哦…”成櫻聽起來有點失落,但很快調整過來,想到早上她無情回絕的樣子,歉意湧上心頭,不安地問:“你還在生氣呢?”
魏宴川抽了口煙,“我生什麼氣。”
成櫻摸了摸小腹,心理上好像能感覺她的存在。
“你等下,我讓其他人跟你說句話,她聲音比較小,你仔細聽哦。”
說罷,成櫻將手機貼在小腹上,放了五秒。
“聽見了沒?”
魏宴川很直男地回道:“什麼啊,屁都沒有一個。”
成櫻不跟他計較,舉起血檢報告對著陽光,告訴他:“是你的女兒在跟你說,粑粑不要生氣啦~”
魏宴川一時無言。
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什麼?什麼女兒?”
成櫻反而不好意思說了:“就是字面意思,我現在在叄院婦產科…”
“婦產……”魏宴川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成櫻是什麼意思,緊接著,語氣中掩蓋不住的喜悅不停地傳遞給成櫻,小心到不能再小心,“行啊你,懷孕了?”
成櫻許久沒聽到魏宴川笑了,眼角也跟著彎了彎。
“嗯。”
“不是,”魏宴川稍微平靜了些,但還是有點語無倫次:“確定是女兒?”
成櫻都不想嘲笑他:“一個月哪能確定,我就是希望是女兒。”她頓了頓,問道:“你不喜歡女兒嗎?”
“喜歡,你生的都喜歡。”魏宴川扔掉只抽了一口就要燒完的煙,努力冷靜地說:“你把你具體位置告訴我。”
成櫻知道他要來了,笑道:“嗯,我一會兒發你。”
結束這個電話,成櫻還有些恍惚。
她搓了搓臉,確信這些都是真的。
上回她就感覺到了。
路有很多條,終點只有一個。
在等魏宴川趕來的時候,成櫻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做了一個既現實又不現實的白日夢。
夢裡,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連衣裙,擺弄著花店裡的花花草草。
朋友說,這家店不開了,你看著打理,後來成櫻將店盤了下來,隨心所欲地做起了生意。
秋天的夜晚,小雨,明日降溫。
就在她澆水的時候,店裡來了一位揹包客,說要買幾隻百合,她倆相談甚歡,互相留了電話號碼。
揹包客叫洪原,兩人一見如故,成櫻精心挑選了幾隻開得最美的百合,還送給了這位有緣人一束名叫“四季山水”的插花。
她現在可不像以前一樣傻傻的了,成櫻在網上和一個師傅學習了幾節課,學會了各種搭配。
月售量實現了從零到一的突破。
洪原抱著“四季山水”,尷尬地笑了笑:“真好看……”
成櫻表示贊同。
像她這麼有眼光的人不常見。
送走了客人,一直坐在角落的沙發裡看膝上型電腦的男人淡淡地評論了句:“怕不是一瞎子。”
成櫻放下手裡的活,不樂意道:“你不要這樣說人家,我還想再送她一束。”
魏宴川關上筆記本,剛想摸出根菸來抽,被成櫻幽怨地眼神鎮住了。
他訕訕地收回手,繼續道:“照你這麼送下去,遲早破產。”
成櫻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說到她痛處了,這幾個月確實入不敷出。
她很難過。
“你說的也對……”
魏宴川只想她玩這些圖個樂呵,並不奢望她以此賺錢,寬慰道:“怕什麼,還有我。”
成櫻見他這麼說,拿出賬本,“那你先把這個月的虧空填了吧……”
像在暗示什麼。
魏宴川下巴朝門口點了點。
成櫻瞭然,蹬蹬蹬跑去門邊,將“停止營業”的牌子掛上。
九點過五分。
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他們緊緊依偎,纏綿不休。
今年的秋天很冷。
但成櫻早早把被子曬好,而她身上的男人,也不會讓她挨一點點凍。
如果一開始,是這個樣子。
——
成櫻再次睡醒,恰逢魏宴川趕來。
他下了車後一路狂奔,電梯等不及了就爬樓。
叄步並兩步,旁邊的人紛紛躲避。
直到他看見了成櫻。
這一刻,他反而走得很慢。
從門口到床邊,他額頭上的汗珠隨著行走的動作滑過臉頰,順著頸間的曲線一路往下。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魏宴川坐到她身邊。
成櫻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無需多言。
魏宴川捏著她的指骨,忽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鑽戒。
是她的尺寸。
“一直放在身上。”
戴到一半,成櫻的手往後縮了縮。
魏宴川立刻明白過來,單膝跪地。
這回終於順利地戴上了。
“太容易了吧。”
魏宴川起身,和她額頭相抵。
漫漫長夜無休止地等待,每一天都是酷刑。
好在都結束了。
魏宴川把她抱在懷裡,“以後哪也不去了。”
哪也不去了。
就在你身邊。
再沒有分離。
我們靈魂相契,生死糾纏。
直到野墟成煙,山平海竭,世界荒蕪。
歲月再無新事,星河不再流轉。
永遠被溫柔禁錮的。
是他。首-發:[海棠搜書].xyz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