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被無情棄
江容遠的母后今年還不到四十,她是皇上的結髮妻,兩人曾經有一段很是恩愛的時光。歲月消磨了容顏,也磨平了當年的情意。儘管她對江容遠是同樣的嚴苛,但江容遠對她總是懷著一份同情。
還沒有跨進永祥宮的門,便聽得殿裡有噪雜聲,江容遠腳下頓了頓,玉喜立刻領會前去探聽一下情況。沒一會玉喜便回來了,他看著江容遠欲言又止。
怎麼回事?江容遠疑道。玉喜擰了擰眉頭,回稟:殿下,是相府夫人帶著儀公子來了,正在找皇后娘娘討要說法呢。
小儀?江容遠驚了,玉喜建議道:殿下,要不我們先回避一下吧。
想了想,江容遠還是拒絕了:不可,此事因我而起,也該由我而止。何況是父皇明言讓我來的,想必他是知道這件事,有意為之。
永祥宮大殿內,皇后正坐在上首,下首左側坐了幾個妃嬪,右側是掩面哭訴的相府夫人和不住抽噎的宣儀。江容遠的出現讓紛亂的室內霎時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太子。見他來了,皇后她面帶慈愛地朝江容遠揮手,喚他過去。江容遠作為她的親生兒子,就算別人看不透,他還是一眼就察覺到了她眼底的冰冷。母后她,並不高興。
定了定神,江容遠兩三步走到母后面前,從容有禮地向在坐的諸位行禮問安。皇后把他拉到身邊,笑著看向宣家母子說:正好太子來了,有什麼委屈我們當面說說。若太子當真欺負了小儀,本宮一定好好教訓他。
是呀是呀。舒貴人搭腔道,宣小公子,你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馬,太子殿下最是疼你了,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舒貴人出身江南,說起話來軟軟糯糯的,這種柔軟的語調最是能把人說得鼻子發酸,眼淚撲稜撲稜直掉。
哎呀。舒貴人驚呼,太子殿下,快去哄哄,可別讓宣小公子哭壞了身子。方才宣夫人已經哭訴了一番,話是說的委婉,但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早就聽明白了,這太子殿下不願和宣家小公子結親了。太子和宣儀的婚事並沒有立下婚契,但京城裡哪一個不是默認了這件事。如今太子貿然明言不願娶宣儀,那便是打了宣家的臉,這個仇必是結下了。
舒貴人年輕貌美,聖龍正濃,膝下還有一方才三歲的天乾,她樂得看上這一出鬧劇。
太子,你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江容遠的手被母后攥得生疼,他知道她的耐心在一點點磨滅,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起此事的好時機,但好像從他被父皇喊來永祥宮的時候就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他必須做一個表態,對宣儀、對林桓宇、也對他自己。
回母后,江容遠斟酌了詞句,此事確是兒臣違約在先,在這裡給相國夫人和宣小公子賠禮了。他轉身正對著宣夫人和宣儀深深行了一禮。
太子畢竟是儲君,能得太子如此大禮,宣夫人有再多的話都憋不出來了,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一張臉青白交錯,又不能朝著太子發火,只能咬著牙說:太子這一禮可不敢當。只是太子殿下,你和我家小儀畢竟從小相識一場,可曾想過他以後的名聲怎麼辦?她牽著宣儀的手,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我家小儀他做錯了什麼?才十二歲,就要背上被棄的名聲嗎?這以後在京城裡該如何抬得起頭來?
江容遠方想解釋,舒貴人卻搶先接了話:太子殿下,別急著道歉呀。不知太子違了什麼約,不如說來與我們聽聽?小儀才這般年紀,可別是什麼小孩子家家的戲言。她說的合情合理,江容遠無法反駁。
皇后目光沉沉,似有暴風雨在眼中醞釀,她沉著聲:太子,說說吧,宣相是國之棟樑,可別為了點小事傷了和氣。
是江容遠知道糊弄不過去,只能道來,兒臣曾許諾宣小公子,日後只娶他一人。但兒臣此次下江南,遇見了一名地坤。他雖只是平民,但兒臣與他情投意合,便標記了他兒臣違背了與宣小公子的誓言,故此
江容遠話還沒有說完,皇后順起茶盞砸到他的腳邊,怒罵道:混賬東西!婚姻之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私相授受?
兒臣知錯了。江容遠趕忙跪下。
皇后娘娘,您彆氣呀!舒貴人眉眼彎彎,說著看似打圓場的話,太子和宣小公子自幼相識,兩小無猜,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頓了頓,看著太子,太子殿下,這就是你不對了。怎能為了一介平民,就如此對待宣小公子呢?末了,她又看向宣夫人,安慰道,相國夫人,這天乾哪個沒有三妻四妾的?何況是我們太子殿下呢?依我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那地坤不過是個庶人,身份低微,頂多是個上不了門面妾,宣小公子眼不見為淨就是了。
這道理我自是知道,能被太子殿下看上是我們宣家的福分。只是現在太子殿下鬧了這一出,我們宣家面子那是丟了個盡宣夫人抹了把眼淚,過多的話也不說了,不如就趁這次機會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婚契簽了,以後也不會有那麼多風言風語了。
皇后似在沉思,沒有說話。江容遠著急了,他跪在地上急聲道:母后,兒臣曾發過誓,此生只和一人
太子殿下。江容遠的話再次被打斷了,出言的是秦容君。秦容君在殿內的幾位妃嬪中顯得有些突兀,因為他是當今聖上後宮中難能的男性地坤。這份與眾不同並沒有給他帶來特別的榮龍,皇上龍幸過幾次後便對他失了興趣。都道童言無忌,太子殿下怎麼都行了成人禮,還像個孩子似的。秦容君笑起來如沐春風,不疾不徐的話語一下子把緊繃的場面緩和了,把江容遠的一切都輕輕巧巧地歸為童言童語。
這孩子去江南一趟也沒把這性子磨磨好,總愛說些胡話。皇后眉頭舒坦了兩分,順著秦容君的話四兩撥千斤。
宣夫人臉色卻是沉了,皇后口中的胡話不知道包不包括江容遠說要娶宣儀的事情。她的心思和宣儀不同,她不太看重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等太子當了皇帝,那妃子只會是越來越多,重要的能不能在一眾妃子中坐到最高處。可現在皇后似乎真的想附和著太子把這樁婚事摁下了。
當宣儀滿臉淚痕地回到家中時,她的心都快碎了。問清了緣由之後,更是又氣又急。宣儀和太子的婚事她本是十萬個放心,可這件事點醒了她,預設的事情總是千變萬化的,敵不過實實在在一張婚契在手。和宣相商討了一番後,宣相默許了她帶著宣儀進宮討個說法。她不像其他那些官夫人那般心思聰慧,但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是要搏上一搏的。
皇后娘娘,宣夫人心中再急再氣,也不能失了笑,太子殿下心思純善這是萬民的福分。只是畢竟殿下已經行過成年禮
相國夫人,皇后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和相府結親並非壞事,只是近年來宣相權勢頗大,皇上已有不滿之意,這親事要是真成了,也並不全然是好事。她思前想後,按住宣夫人的話頭,只笑道,我朝十八歲成年方可成親,小儀這才十二,要談婚事還早了些。
舒貴人含笑:那大可先把親事定了,等宣小公子成年了再過門嘛。這親事成與不成,太子都不見得好,但此刻皇后不樂意,她就偏要熱心腸一把。
這樣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