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忽然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再開口時嗓音低沉而柔和，“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季雲初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他難受的喘息了一下，半晌才啞聲道：“……我知道。”

他頓了頓，抬手抓住顧銘的手，一字一句的道：“我想知道真相。”

顧銘嘆了口氣，道：“好，你想知道什麼？”

“白梟，嚴爵，雷蒙，成烈，蕭燼。”季雲初一個一個說出這些讓他刻骨銘心的名字，“他們究竟是……”

“他們都是我。”顧銘道。

季雲初呼吸猛地窒住，眼神幾乎有些難以置信。

在他與白梟的第一世過後，再次遇到第二世的嚴爵，季雲初就一直在彷徨與不確定之中深深被那個人男人吸引，直到最終與他分開的時候，他才終於確定了嚴爵就是上輩子的白梟。

以後的每一世，他與男人不斷的重逢相遇，才讓他漸漸明白男人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在他與成烈的那一世，他也曾經跟他說過所有的事情，後果是成烈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給了他近三十年平淡安穩的生活。

上一世，也是蕭燼找到了他，他說他想起了很多以往的事情。

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親口承認過，他們是一個人。

這句話從顧銘的口中說出，跟季雲初心裡的確定意義是截然不同的，所以雖然他早就知道這個事實，此時此刻聽到顧銘這樣說，一時間就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季雲初幾乎敢確定，眼前的顧銘除了知道前幾世所有的事情，還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甚至很可能，連他失去的記憶都一清二楚。

“雲初……”

季雲初呆呆的看著他，漂亮的眼睛暈出一團水霧，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溼漉漉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這樣茫然的看著他。

這眼神讓顧銘剎那間就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那個時候季雲初還是個在學校唸書的少年，從小在家被嬌慣著長大，沒有經歷過風雨，性格又比其他同齡人要敏感很多，顧銘對他的疼愛，表面上是建立在一種兄長對弟弟的照顧上，但是在別人眼裡，他對少年完全超越了一般的感情，因為顧銘從未對任何一個人那麼上心過，簡直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一直壓抑著這種特殊的感情，生怕會嚇到他。

那個時候少年也經常用這樣茫然又懵懂的眼神看著他，他的眼睛乾淨純粹，顧銘一方面對他喜愛溺愛至極，一方面又會對他生出一種隱秘而殘忍的心思，想要不顧一切的得到他。

那是曾經的過往，卻又彷彿就發生在不久以前一樣。

顧銘看著他清澈的眼睛，目光裡充滿了沉重而悲傷的憐愛。

“你丟失了很多東西，不過沒有關係，我們一起把它們全都找回來。”

他俯下身，在季雲初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我們會找回來的。”

他的聲音和吻都十分輕柔，彷彿在對待自己最珍貴易碎的寶物一樣。

季雲初眼中的水汽越積越多，忽然一下子就落下淚來。

“我到底忘了什麼？”季雲初顫抖的道：“你跟小川是我最親的人，是嗎？”

“對，我們都是你最親的人。”顧銘溫柔道：“也是最愛你的人。”

“那我為什麼會忘了……”

“因為你受傷了。”

顧銘眼眸微微黯了一下，低聲道：“受了很嚴重的傷。”

季雲初呆呆的看著他，眼淚順著他清瘦漂亮的臉龐滑落下來。

顧銘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水。

“……不過沒有關係，我會把你治好的。”

被遮擋住的陽光再次灑落下來，籠罩在他們身上。

季雲初渾身被照得暖洋洋的，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再次看到了很多個畫面，有些是兩個人，有些是一個人，各種各樣的地方和場景，明明是陌生的，卻又感覺那麼熟悉，熟悉的讓他心顫。

但他不再像前幾次那樣痛苦，那些畫面幾乎都是輕鬆而愉快的，沒有一絲壓迫感，這種感覺滿滿當當的充斥了他的心臟，幾乎要溢位來。

然而這種輕鬆和愉悅的感覺卻在突然間閃過的一個畫面之後戛然而止。

季雲初的心猛地震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蔓延全身。

“不要怕。”顧銘低沉而溫柔的聲音響徹在他耳邊，“我在這裡。”

季雲初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緊緊抓著顧銘的手，因為用力過大指尖深深陷入他的手心，他鬆開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自己用了多麼大的力氣，以至於連手都僵硬了。

顧銘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輕輕握住他的手，“我們先回去。”

“去哪兒？”

“回家。”顧銘笑了一下，“小川應該在想我們了。”

季雲初眼前彷彿立刻就出現了顧小川可愛的身影，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顧小川果然一直在眼巴巴的等著他們，就像當初季雲初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他在樓上的窗戶旁看著他一樣。

一看到他們的車開進大門，顧小川就歡快的跳下沙發。

季雲初一下車就看到顧小川歡快的朝他跑過來，他笑了笑，蹲下身伸手把他摟在懷裡。

“爸爸，你們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們。”

“爸爸也想你。”季雲初把臉埋在孩子小小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顧小川身上有種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香香甜甜的，加上他又那麼可愛，讓人看著心都化了。

“爸爸，你怎麼了？”顧小川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心疼的說：“你在哭嗎？是父親欺負你了嗎？”

顧小川抬起頭，眯起眼睛看向顧銘，那眼神好像在說，是你在欺負我麻麻的嗎？

顧銘：“……”

“沒有，他沒有欺負我。”季雲初深吸一口氣，笑著抬起頭，“我沒有哭，你父親也不會欺負我的。”

“那就好。”顧小川這麼重要的鬆了口氣，其實他知道呢，父親這麼愛他們，才不捨得欺負麻麻呢。

“走吧，我們回家。”季雲初牽起顧小川的手。

“回家咯。”

季雲初正要推開家門的時候，一陣風貼著他的身體吹過。

他突然間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顧銘。

顧銘就站在他身後，“怎麼了？”

“沒什麼。”季雲初垂下眼睛，“我只是……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

他牽著顧小川的手進了家門，沒有再看顧銘。

因此他也沒有看到，那一瞬間顧銘複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