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從容的古典樂,是婦人們的歡聲笑語,是紳士手中的高腳杯相互撞擊的聲音。
無數裙襬起伏交錯、旋轉再旋轉,旋轉出一片醉生夢死目眩神迷的繁華盛景。
舒雲蘿就在這片盛景之中,宛如颶風的風眼,即便想要求得一方寧靜,周遭卻是險象環生。她只是和南領的嬰禪跳了一支舞,就有無數雙眼睛裝作不經意地掠過來。女王選擇誰做夫婿,選擇怎樣的夫婿,無形之中也在決定著他們的乃至這個國家的命運。
嬰禪的舞就像他的人,中規中矩少年老成,雖然沒有什么浪漫激情,但也絕不會出錯出醜。在這樣正式的場合,顯然是沒辦法再見到那如同彆扭的幼犬般可愛的神情,他也好,她也好,都戴上了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他們這樣的人是不能讓別人看輕的,那樣子的話丟掉的不只是驕傲和尊嚴,或許就連性命也會稀裡糊塗地丟掉。
嬰禪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陣仗,他在南領已經覺得自己還有很多無知和弱小的地方,但是女王所處的環境比南領要令人窒息多了。
他並沒有和她多說什么,但是她的呼吸她的步伐都明白無誤地傳遞到他的心裡。一曲舞畢之時,女王低聲告訴他害死他兄長的毒來自一種叫做楓茄草的植物,是東領的特產。具體是誰為了什么才做了這樣的事情,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嬰禪點了點頭,等到一切查清的那一天,他就向她求婚。南領的土地就是她的土地,南領的力量,就是守護她的力量。
王座的左側,宰相狄黎斯南面而立。
以他的觀點來看,南領領主嬰禪是個踏實可靠的人,南領的力量也是最容易成為王的盟友的力量,這是有歷史可循的。
唯一的缺憾是嬰禪的年紀太小,若與王成婚至少要等上兩年的時光。而兩年,足以發生許多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於是他也只有傷腦筋地搖了搖頭。
王座的右側,將軍雷恩抱負雙手站得英姿颯爽。若問他眼前這群戴著面具的妖魔鬼怪裡有沒有足以配得上女王的傢伙,他的回答一定是沒有,想都不要想。
他將不滿清楚明白地寫在了臉上,以致於一些想要邀請他跳舞的貴族淑女們都紛紛地退縮了。
這時候金桫欏廳的大門再度開啟,從外面走進來的是一個服飾華美帶著菲奧涅魔面具的男人。
起初大家猜測著這個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後來人群中一個男人喊著這不是西領領主息風嗎?於是眾人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點了點頭。
“我家大人?”西領參謀德薇麗聞聲望向廳門口,以她對息風的瞭解,他若能老老實實地參加這種正式的舞會,反倒是十分稀奇了。
那個從紅毯上走來的男人確實和息風極為相似,無論是身高體型衣著服飾,還是肢體語言走路方式,幾乎挑不出一點問題來。
但就是……哪裡有點不對勁。
息風邁著貴族式的步伐走到了女王面前,他單膝跪下然後伸手邀請:“陛下,不和我跳一曲嗎?”
舒雲蘿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西領領主息風?那個上至八十歲老嫗下至八歲幼女都在他的狩獵範圍內的風流浪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有三百天不在領主位子上老實待著的男人?
說真的,根據她從侍女們那裡聽來的八卦,西領的財政沒有崩潰、領民沒有暴動,怎么想都是個奇蹟……
因為有個好出身,所以再荒誕不堪也能成為她夫婿的候選?舒雲蘿的嘴角微微翹起,她倒要看看這個笨蛋到底有多么蠢。
於是她向著他伸出了手。
然而當那白皙纖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時,她即刻便明白那個人並不是息風,而是一個她極為熟悉的人。
是因為長久的相處,亦或是女人的直覺,一切不得而知。但她明白,那就是他,就是她的耶里亞,那個一直陪伴著她這囚鳥的囚徒。
只是……這怎么可能?
他就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是他的化妝術太過精妙?又或者是他有著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神奇力量?
心跳變得有些快了。
她知道她不能說穿,如果她說穿的話,他就不能和她跳舞了。所以她只能佯裝不知,陪他將這場戲演下去。
耶里亞,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回到後宮我的時間都是你的,你到底在害怕著什么?這樣做只會把你自己推進無窮無盡的麻煩裡。
她努力壓下心頭的疑問,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後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眾人一片譁然,怎么回事,難道女王喜歡的不是南領,反倒是西領嗎?出訪過南領也不過是和嬰禪跳了一支舞,哪裡及得上眼前這滿溢著粉紅色的擁抱。
只有西領參謀德薇麗走到廳門的侍衛那裡要來了那張邀請函,那邀請函確實就是她家大人原有的那份。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她也搞不明白了。
然而耶里亞卻誤解了女王的擁抱,他並不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他只知道只要他擁有了高貴的皮囊,她隨時可以向他投懷送抱。
呵~他只是戴上了面具,她就不認識他了,這可真令人難過。
他譜寫的夜之圓舞曲正在大廳裡迴響,她任由他摟緊了腰肢親吻著朱唇卻沒有絲毫的反抗。可是她越是與他親暱,他的內心就越發難過。
絕望之中,他沿著她的脖頸一路吻下去,甚至不顧眾人的目光親吻在了她柔軟的胸部。
“別……”舒雲蘿在他耳邊低聲抗議,但是又不敢喊出他的名字。
貴族們神情複雜地搖了搖了頭,西領的領主果然是比傳說中更厲害的笨蛋,戴著那種邪惡的面具進來不說,還當眾輕薄女王陛下,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時候將軍雷恩走了過來。
從剛才開始,他的劍就一直在劍鞘裡躁動不安地嗡鳴個不停。他知道有些危險的不乾淨的東西混了進來,直到他確認那個東西的源頭正是這位領主的方向。
這個人,當真是西領領主息風?
他強勢地將二人分開,然後扯下那男人臉上的面具摔在了地上。
面具剝離的剎那,魔法也瞬時消弭。那個被當成是西領領主息風的男人,變回了他原來的模樣。
“你是……是你!?”雷恩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看到的是他在這雲極宮裡最瞧不起的男人。
一個男人長得白皙柔弱有什么用,沒有絲毫守護這個國家的力量。如果說像狄黎斯那樣的庶民還有些能稱之為鬼蜮心計的東西,他耶里亞就連這樣的才能都沒有。
只會彈奏些靡靡之音,和低賤的男娼有何不同!
就憑他卑微的身份與才能,不乖乖待在後宮等著服侍女王,居然跑到這種正式場合來搗亂。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