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廂房的門被推開,塵錦公主進來道:“他醒了?”
雲知下床行了額首禮,道:“聽聞是公主救了我妹妹,謝了。”
塵錦公主一拍她的肩膀,道:“說來是巧,前幾日你不也幫我洗刷了回冤屈?咱們這是有來有往,不必言謝。”
這一拍力道不輕,正拍在她受了內傷的地方,雲知微微踉蹌,笑道:“公主神勇,不比男兒遜色。”
文佑站起身道:“她傷在左肩。”
塵錦公主立刻會意,抱歉道:“不好意思,疼嗎?”
雲知:“無礙,這點算什麼。”
塵錦公主轉而朝文佑道:“陛下,我這順手一救,就救了您朋友的妹妹,可真的是實打實的緣分。”
朋友?他是這麼介紹的嗎?
雲知乾咳了幾下,識趣道:“要不我出去一會兒,你們聊聊?”
“不必。”
“好!”
兩人不約而同的說了完全不同的話。
既然文佑說了不必,塵錦公主思量道:“武公子剛醒來,是應該多休息。陛下,咱們不打擾他了,出去吧?”
文佑置如未聞,問雲知:“想要吃什麼。”
雲知:“沒什麼胃口,我想一個人呆會兒,快出去。”
文佑應道:“好。”
等塵錦公主關上屋門,文佑已走出了好幾步。
塵錦公主追上去道:“傳聞陛下待人冷漠,看來都是狗屁話,您對武公子照顧甚微,是個重情義的人。”
文佑覺得傳聞和她的誇讚都對,但冷漠也好,重情義也罷,他無所謂旁人評說。
塵錦公主見他不理睬,也不介懷,繼續道:“我那日在船上見到的是陛下嗎,陛下為什麼要跑呢?”
文佑停步道:“近日我沒有上過船,也沒有見過你。”
他眸色清冷凝重,很是篤定。
塵錦公主一楞,難道那日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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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出去之後,雲知捏了捏小憐的小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乏力。
還剩三個孩子,他們不會放棄的,她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還能不能護住小憐。
實在不行,她就搶先一步去把那幾個孩子奪過來,送出蓬萊州,滿了五歲再送回來。
小憐緩緩醒來,揉了揉朦朧的大眼睛,開心道:“姐姐醒啦!”
雲知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很是愧疚,“對不起……”
這麼小的孩子昨晚經歷了這些,一定害怕的要命,一夜沒睡,白日裡才會這麼困頓。
小憐疑惑道:“姐姐和那個於竹大哥哥都好奇怪,明明你們為了保護我,都受了傷,卻還要跟我說對不起。”
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雲知把她摟在懷裡,輕聲問道,“那個大哥哥還好嗎?”
小憐搖了搖頭,說起來有些驚恐,“壞人要抓我,大哥哥為了保護我受了好多好多傷,流了好多血。”
想來對方派出的人,身手都不一般。
從前只覺得於竹紈絝,竟能為小憐豁出命去。
她又問道:“那我是怎麼回來的,小憐知道嗎?”
小憐點頭,“漂亮哥哥一個人跑出去把姐姐帶回來的。”
他手無縛雞之力,居然獨自跑出去尋她。幸虧師傅沒追到孩子就走了,不然何其危險。
小憐又道:“漂亮哥哥好辛苦,照顧了姐姐一整晚,姐姐一直在說夢話。”
雲知問道:“姐姐說了什麼?”
小憐道:“姐姐說對不起。姐姐是在跟誰說對不起?”
雲知搖了搖頭,全然不知。
是宸妃,或者無辜被害的四十多個女童?還是過往手下的每一縷亡魂。
又或者蕭遠書?
幸好每一回做了夢,醒來都忘的乾乾淨淨。
雲知抱緊了小憐,道:“所以姐姐一直說夢話,有沒有吵到小憐睡覺?”
小憐甜甜笑道:“我沒有好好睡覺,是因為從來離開過孃親,不過我後來睡著了,以後都會好好睡覺的。”
她的大眼睛還是搭拉著的,仍是困頓,雲知又哄著小憐讓她再睡會兒。
而後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廂房。
她頭一回自個兒拿不定注意,但又無人可以商量,煩悶得很。
思來想去,她決定去找萬尋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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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了一大圈,未見萬尋儀其人,倒是領略了番蓬萊樓的風光。
湖光秋色,漸有涼意,雲知拾起卵石打了個水漂。
看著一個個小小的浪花蕩起,又迅速恢復了平靜,豁然開朗。
一轉身,就看到三丈開外,他立在梧桐樹旁,也望著湖光凜凜,髮絲間寥寥溫柔。
雲知跑過去道:“我有話對你說。”
文佑道:“與我母妃有關?”
他眼睫重了幾許,自雲知問他,母妃與刺史和青峰山莊的淵源,他便心有揣測。
雲知點了頭,小心翼翼道:“他們對宸妃娘娘情深意重,可也傷天害理,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告訴你。”
他閉上眼眉頭輕蹙,對這件事仍有些難以置信。“向啟南說的。”
不必說的太過明白,他就已經幾乎擺出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雲知承認道:“是的。”
向啟南所言未必屬實,但若與刺史和青峰山莊都有關聯,那是她的確很有可能。
文佑哼了聲,啞著聲道:“乾的好。”
母親死了都不得安生,他人盜其屍骨,毀其一世賢名,文佑心中苦悶至極。
若是真相大白於天下,宸妃也會受累被世人唾罵。
雲知拍了拍他的肘彎,寬慰道:“眼下只要阻止他們就好了,避免再有孩子遇害,也算功德。未必要給世人真相……”
文佑看著她,道:“你如今竟覺得,真相可以不告知世人?”
他的眼神中有質問。
想起昨日對向啟南發誓,她絕不會為了一己私慾而傷害他人,現在看來,都是無稽之談。
那麼多孩子為了一個愚昧的祭祀而枉死,她竟然想隱瞞其中原由。
“陛下不知嗎,我向來是個利己之人,固然想有大義,但對我所在意的人和事,卻是十分偏心的。”
她欠宸妃,欠傅文佑的太多了。
即想護住那些無辜孩童,亦不願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文佑突然有了欣喜之色,道:“所在意的人?”
雲知見他神色有所緩和,放下心來,淺淺笑道:“陛下這條命我可救了不止一次,也稱得上過命的交情了,我自然是在意的。難道陛下沒有把我當作朋友?”
聽聞朋友二字,文佑眸中的星星之火盡數滅了。他道:“我知道了。”
雲知問道:“陛下打算怎麼辦?”
文佑望向湖面,“石頭惹了漣漪,它沉下去,方能風平浪靜。”
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之法,即能守住本心,又能不負他人。
雲知見他落寞的樣子,心下十分難受,試探道:“如果我有事瞞了你,你會怎麼樣?”
文佑疑惑道:“何事?”
雲知張了張嘴,卻又把話吞回了肚子裡,不合時宜的笑了笑,道:“沒事沒事。”
文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道:“無論何事,我都不會拿你怎麼樣。”
——如果是我害死了你的母妃呢?
那他一定會把說過的話收回去,再把她千刀萬剮了。
雲知愣了會兒神,思索再三,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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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攜手夢同遊,晨起盈巾淚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