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湧動,往兩邊散開,一輛馬車緩緩駛到縣衙前,兩名衙役急忙快步走下石階迎上前。
葛立德在僕從的攙扶下踩著腳蹬下車,四周立時圍攏一群人,作揖行禮,口中恭敬地稱呼:“葛老爺!”
這些人都是送家中子弟前來參加縣考的鄉民,基本上都是各鄉富戶,在縣城裡做買賣的也不在少數。
換句話說,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竹山縣的中產階層,只有他們有財力供養家中子弟讀書考學,也只有他們才能真正明白,考科舉對於一姓家族來說有多重要。
葛立德乃是竹山縣名望宿老,也是這些人的首選結交目標,走到哪裡都不乏奉承者。
葛老微笑著朝眾人頷首致意,這些人中有資格跟葛家結交的很少,不過這並不妨礙葛立德樹立自己德高望重的形象。
朱秀本想擠上前打招呼,奈何他的小身板還沒突破外圍人群,就被擠了出來。
葛立德人老眼不花,一眼就瞅見朱秀,微微一笑略一點頭,轉身在衙役的護送下進了縣府。
“這老頭,還真夠謹慎的!”
朱秀心中暗笑,葛立德畢竟身份不一般,自己又是參加縣考的學生,不好得公開表露關係,容易引人非議。
忽地,朱秀心有所感般轉頭朝大街一側望去,只見不遠處,陶家的車正停在那,陶盛趴在車廂里正冷眼看著他,周圍還站著車伕和兩個陶家的莊戶。
“陣勢倒是不小!”朱秀嘁了聲,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陶盛冷哼著縮回頭,遮起簾子。
等了好一會,就在朱秀尿意湧動難耐,距離巳時正點名報到還有兩刻鐘時,衙役敲響了鐵鑼,大聲喊叫著,讓縣考學生排成兩隊準備進入縣府,考生身上除了筆硯和票證外,不準夾帶任何有字跡的紙張。
若是開考後被抓獲,則面臨著本縣三至五年的禁考。
朱秀從王竹手裡接過書袋,仔細檢查了一番,將票證拿在手上,朝他們揮揮手笑道:“我進去了,你們回去吧!”
方翠蘭眼眶紅紅,使勁擁抱了朱秀一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低聲道:“乖兒,好好考,也別多想什麼,盡力就是了!娘哪裡也不去,就在縣衙外等你!”
朱秀輕聲笑道:“母親放心,孩兒說到做到,一定不會讓您失望!只是縣考要好幾個時辰才能結束,你們不如回家去等。”
朱慧娘道:“你安心進去便是,這裡距離書鋪不遠,待會我們去那裡歇息,順帶著見見章東主一家。等到了申時正我們再過來,等你一起回家!”
“如此也好!”朱秀點點頭,朝母親和二姐面色鄭重地一拱手。
“朱秀!”王竹叫了一聲,朝他揮揮拳頭,“加油!你行的!”
在獵人小屋跟著朱秀讀書,朱秀就經常說這話來鼓勵她,現在王竹覺得該到了自己給朱秀鼓氣的時候了。
王昂咧咧嘴,怒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狠笑。
在全家人的祝福聲中,朱秀混入長長的隊伍裡,一點點往前挪動,等候查驗票證入場。
每列隊伍皆有兩名衙役負責,一人對照票證上的記載,仔細比對應考學生的體型相貌,稍有對不上之處,就要拉到一旁做進一步審查,另一人負責搜身。
這些衙役配合默契,手腳老道,顯然不是第一次參加縣考工作。
朱秀站在隊伍裡,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朝前望,只見那搜身的高胖衙役冷著一張大餅臉,蒲扇般大小的粗糙手掌,在那些考生身上一陣摸捏,年齡小些的考生吃不住痛,竟然慘叫出聲,那高胖衙役嘿嘿笑著,一副樂在其中的得意勁。
朱秀渾身惡寒,一想到那邪惡大手即將伸向自己,頭皮就有些發麻。
惴惴不安中,朱秀站到了高胖衙役面前,羸弱的像只小綿羊。
高胖衙役接過票證掃了一眼,交給同伴,不動聲色地道:“可是水口鄉陶朱村人士?”
朱秀趕忙點點頭。
高胖衙役和同伴飛速地交換一個眼神,翻了翻書袋,又伸手在他胳膊和腿上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揮揮手道:“可以了,進去吧!”
朱秀拎著書袋,拿回票證,愣了一下,仰頭看了眼那高胖衙役,只見那張大餅臉露出一個頗為神秘的笑容。
朱秀霎時間明白了,肯定是葛立德同縣府的人打過招呼,這些衙役才會對他放寬了搜查力度。
這種待遇應該不只自己有,水口鄉學舍的五名考生都能享受到。
“多謝!”朱秀拱手低低地道了聲,快步跨過縣府大門。
很快,一百三十四名考生陸續進場,大門嘭地重新緊閉,衙役守衛在外。
縣衙對面的街上,酒肆茶鋪客舍什麼的全都被佔滿,人群漸漸散去,等到下午申時二刻,四點半左右,縣考結束,考生離場,這裡才會重新熱鬧起來。
方翠蘭站在衙門前,怔怔地望著緊閉的大門和威嚴的府衙,恍惚間讓她想起了當年也是這樣,目送朱大全跨入州府參加鄉貢選拔。
沒想到一晃眼,連他們夫婦的小兒子也來參加縣考了。
“你爹他,要是能見到咱家小郎也參加縣考了,一定會很高興......”方翠蘭呢喃道。
朱慧娘挽緊母親的胳膊,輕聲道:“娘~別擔心,小弟他長大懂事了,學業也長進了,他肯定能考上的!咱們去書鋪坐坐,見見章東主,然後再來等。”
方翠蘭輕嘆口氣,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地雙手合十默默唸叨著什麼,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往大街東邊而去。
陶家的馬車還未離開,停在府衙右側的碑石前。
一名佩刀青衣騎士駕馬奔來,“籲”了一聲,停在了馬車旁。
陶昌掀開簾子,隔著車窗朝那青衣騎士拱手,神情恭順。
“我家老爺已到會賓樓,請陶公子過去吧!”青衣騎士淡漠地道。
“有勞回稟巴主簿,晚生稍後就到!”
青衣騎士眯眼看著他,不冷不熱地道:“提醒你一句,我家老爺事多纏身,抽空見你已是難得,如果你說的事不能讓他滿意的話,可得當心了。”
陶昌微微一笑,篤定地道:“晚生送上的這筆生意,一定能讓巴主簿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