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油田醫院到縣醫院大約有十公里的路程，王楠打著車燈沿著他們平時跑步的公路上飛馳。

本來馬丁還擔心他的技術，沒想到王楠開的又快又穩，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

到了縣醫院，三個人還是進了門就大聲呼喊，這裡的值班醫生倒是反應迅速，直接把陸爺爺送進了搶救室。

忙完這一切陸軍直接癱倒在地上，眼中的淚水此刻才緩緩的順頰而下，馬丁看著心裡難受，同時也深深地自責。

忘了，全忘了。要不是今天的突發事件，他不可能回憶起來前世的陸爺爺也差不多是在這幾年走的，只記得爺爺走以後，陸軍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

當年因為關係不近，王楠他們看到的也只是一些表像，具體地內情不太清楚，但是今天這麼一刺激，馬丁回憶起來不少東西。

陸軍的爺爺是建設二廠的最老一代人，是真正的老資格，退休前是單位的絕對技術骨幹，人緣非常好，現任的幾位副廠長和一些中層幹部都曾是陸爺爺的徒弟，他是陸軍家的老頂樑柱。

爺爺對陸軍的影響很大，年紀不大的他在爺爺的感染下也非常懂事會做人，所以爺爺的離去家裡最傷心的人是陸軍。

看著兄弟哭的那麼傷心，馬丁和王楠的眼睛也溼潤了。

“誰是家屬？麻煩過來交一下費用。”

正在哭泣的陸軍猛地一抬頭，這才想起來自己沒帶錢。

“馬上就交，稍等一會兒。”馬丁對著催促的護士回了一聲後對王楠說：“你們在醫院待著，我回去一趟馬上過來。”

“馬丁，你去我家找我奶奶拿錢，我爸媽都出差了，只剩下陸蓉和奶奶在家。”

“你什麼都不用管，在這裡守著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馬丁最快的速度回家，進了門就往自己的房間鑽。

“陸師傅怎麼樣了？”老馬牛媽本來已經躺下了，聽見動靜都出了臥室。

“心肌梗塞，在縣醫院搶救呢。”

“啊！這麼嚴重呢，你回來幹嘛？”

“我拿件衣服還得過去，爸媽你們先睡吧。”

“晚上開車小心點，能幫多少忙幫多少，陸師傅是個好人，要不我跟你去吧。”老馬說著話就準備穿衣服。

“爸，你去了也沒用，還是明天上班以後再說吧，人要是能救回來明天也能見上，救不回來……”

馬丁說不下去了，直接走進房間把自己藏的錢都拿出來塞到了懷裡。

客廳裡的父母擔心的看著兒子離開，沒有再說一句話，這麼晚的天，他們不敢說太多，怕影響了馬丁不能專注開車，但是還不能阻攔，這種積德的事不能攔。

費用的問題解決了，搶救室的燈還亮著，葫蘆心急的轉來轉去，馬丁讓王楠盯著，自己把葫蘆叫到了門外。

“來，抽根菸。”前世的陸軍上了高中後開始抽菸馬丁還記著。

陸軍沒有拒絕，接過煙點著火，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無師自通的抽了起來，沒想到這一世的抽菸還是馬丁給帶的。

“葫蘆，聽我說句話好嗎，我……”馬丁得提前給兄弟打打預防針，省的一會兒傷心過度。

“馬丁，我爺爺一定會沒事的，要不然我爸媽回來會罵死我的。心肌梗塞應該不是什麼大病吧？爺爺他一會兒就能醒過來的。對了，住院費多少錢，一會兒等爺爺沒事了我回去給你拿。”

馬丁聽完這些話淚差點迸出來，趕緊使勁擠回去，他拍著陸軍的肩膀說：“兄弟，別想那麼多，爺爺一定會沒事的。”他把原本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

“是的葫蘆，爺爺一定會沒事的。”王楠也出來了，他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別講這些，我們是好兄弟。”

“楠楠說的對，兄弟之間說謝就見外了。”

……半個小時以後，縣醫院的搶救室外面一個悲痛欲絕的聲音震徹心扉：“爺爺！”

陸爺爺還是走了，也許在大城市裡，他還有搶救過來的希望，但這裡是強縣，有限的醫療水平制約了生命的延續。

陸軍已經哭暈過去了，剛剛忙活完的醫生們又開始對他進行急救，好在只是傷心過度，很快就恢復了神智，陸軍要去見爺爺最後一面，馬丁王楠扶著他去了太平間。

看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爺爺，陸軍再次放聲大哭，兩個人在旁邊也跟著傷心流淚。

馬丁看看陸軍的情緒有些崩潰，就走過去拉著他說：“家裡還有奶奶，奶奶歲數也大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麼樣給她說這個訊息吧。”

王楠也跟著說：“是啊，葫蘆，叔叔阿姨怎麼聯絡？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們回來。”

兩人的這番話成功把陸軍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別的地方，他站起一邊抽泣一邊說：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奶奶說，只有等我爸媽回來，可是他們倆一起去的魚市，我哪兒知道怎麼通知他們。”

“彆著急，叔叔阿姨在魚市只能住兩個招待所，我們一會兒回去就找電話，打到招待所總機，讓他們通知叔叔阿姨。”

“這樣吧，馬丁你回去想辦法通知叔叔阿姨，我和葫蘆留下來處理這邊的事情，另外你回去後悄悄地告訴陸蓉看好奶奶……”王楠的話還沒說完就背陸軍打斷。

“先不要告訴我妹，她膽小，聽了後會受不了的，她只要一哭，奶奶就會知道的。”

“還是王楠回去吧，我留下來處理後事。”

“你去吧，找人打電話這個事情比較難辦，不行你就把叔叔喊起來幫忙，然後最好把我爸叫起來到這邊來幫忙，他們來之前我先頂著。”王楠堅持留下。

“行！”馬丁沒再堅持，他上一世也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就是留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上車返回了油區家中。

回到家又把老爸折騰起來，老馬一聽說人走了，立即就提出先去醫院：“他們兩個孩子能幹嘛，我過去處理後事。”

“爸，你先打電話找叔叔阿姨，我去楠楠家喊王叔，然後把他送到醫院去。”說完馬丁就出了門。

“你慢點開車！”牛媽在後面又叮囑了一句。

王楠爸媽也沒睡覺在等兒子，得知陸爺爺去世的訊息後，張媽當即流下了眼淚，這個老人也是自己的師傅，雖說跟他的時間不長，但是老頭確實是個好人。

老王穿上衣服就跟這馬丁出了門，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馬丁這才想起來還沒去陸軍家呢，又返回去找陸蓉……

三家人整整忙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中午，陸軍的爸媽才匆匆從魚市趕回，兩個人趴在陸爺爺的遺體前嚎啕大哭。

後面的事情就是父母們在操辦了，馬丁和王楠倒是困過勁了，但身心的疲憊讓他們倆待著車裡一動也不想動。

“你有想過自己的親人離開時會怎樣嗎？”王楠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馬丁提問。

馬丁長出了口氣，悠悠的說：“我怎麼沒想過呢，無數次我都是從夢中驚醒的，醒來時自己淚流滿面，所以我發誓，自己這一生絕對不能再傷害家人。”

王楠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馬丁接著說道：“我真是後悔啊，為什麼不早點提醒葫蘆他爺爺有這個病呢？要是早點預防一下，說不定人就不會走了。”

“你怎麼可能提前預知呢？”

又說漏嘴了，但馬丁沒心思過多遮掩，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凡事都有徵兆的。”

“丁丁，有些事情不能強求的，你作為兄弟做的很到位了，別再自責，你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這是天意。”

“楠楠，你這些日子好像變得很成熟了，難道真是的因為那次被車撞的嗎。”

“反正我覺得自己開竅了很多，加上你給我說了那麼多，可能人的成熟只有在經歷過風雨之後吧。”

“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這首歌你還沒聽過吧。”

馬丁記得很清楚，這首歌明年才會出，因為上一世的他很喜歡拿這首歌安慰失意的自己，也順便查詢過歌曲的相關。

“……這是一首歌麼，怎麼唱？”

“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要用歌聲……”馬丁輕輕的哼唱了一遍，旁邊的王楠也跟著輕輕的和起來。

一連幾天，馬丁和王楠都跟著忙活陸爺爺的後事，因為兩個老爸的工作很忙，不可能天天跟著，用車的地方還多，倆人就換著開車拉人，直到追悼會結束。

“丁丁，楠楠，陸軍能交到你們兩這樣的朋友，叔叔真的很欣慰，非常感謝你們。”

“阿姨也謝謝你們！兩個好孩子將來一定有大出息，陸軍跟你們交朋友，我們放心。”

陸軍的父母百般感謝，還非要把當天馬丁付的住院費退給他，馬丁原本不想拿，但聽陸叔叔說要送到家裡去，這才不情願的收了下來。

關係不錯的同學要麼跟著家長要麼自己單獨前往，都參加了陸爺爺的追悼會。

對於這些十五六歲的少年來說，經歷這樣的場合是一堂有意義的人生教育課。

陸軍兄弟也似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馬丁和王楠這些天也沒少勸解，他總算是從悲痛中漸漸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