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鋒微轉,“雖然天氣冷了,但嬤嬤還是要陪著母親多出門走動走動,總窩在屋子裡可不行。她這病啊,就是父……父親過世之後憂思過度,又整日倦怠出門,神思憂傷,給憋出來的!”
李嬤嬤瞪大眼睛,“那要吃些什麼藥嗎?”
穆嫣點了點頭,卻又忽然搖了搖頭,“這是要慢慢養的病,不是幾劑湯藥就能立刻好的。我看母親平素吃的也不多,胃口也不是很好,想來不肯總是喝藥。”
她想了想,走到桌案前鋪紙沾墨,凝思半晌,這才鄭重地在紙上寫道,“天麻一錢,雞蛋一個,鹽半錢,香油兩滴,蔥花若干。幹蓮子三斤,冰糖半斤,蜂蜜二兩,鹼一錢,豬網油一方,綿紙一張。”
李嬤嬤困惑地問道,“五小姐這寫的是什麼?”
前面她還看得懂,五小姐應該是要以藥入菜,給夫人做藥膳調養,可是後面怎麼還要用到綿紙?
穆嫣衝她笑了笑,“我給母親寫食譜呢,這裡頭有幾樣跟嬤嬤說不清,等會兒請嬤嬤叫了廚房上的人過來,我告訴她怎樣弄。”
她不一會兒就寫了厚厚的一疊,送到李嬤嬤懷中,“除了正膳外,裡面也有些點心羹湯的方子,每日裡可以給母親多加兩頓輔食,少食多餐,這樣調養一陣子後,母親的症狀想來會慢慢好轉的。”
李嬤嬤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對著穆嫣深深行了一禮,“夫人其實心裡也疼五小姐的,只是她一時之間還難轉圜過來,她從小性子就要強,也不像別人那樣會說好聽的話,實在是個面冷心熱的。”
她頓了頓,“容老奴說幾句僭越的話,如今五小姐和夫人已經成了母女,再怎麼不願意,也是修幾世才能有的因緣,咱們三房人口少,在府裡地位尷尬,也只有一家人齊心協力日子才好過。五小姐總是小輩,夫人那邊若是有什麼不是,還請多擔待一些……”
這是怕母女離心,生出波瀾。
穆嫣忙道,“母親若是心裡沒有我,就不會讓我去給東安王妃治病了,這份心意我很感激的。”
她輕輕拉了拉李嬤嬤的手,“我來府裡也不過才兩月多,能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嬤嬤不必擔心。”
這倒是真心話。
唐氏要帶穆嫣去給東安王妃治病,這件事冒了一定的風險。假若穆嫣將王妃的病治好了,功勞自然是她自己的,好處也不會落到唐氏頭上,可若是沒有治好或者變得更糟,那穆嫣總是個小輩,罪責卻都要唐氏擔著。
世上沒有哪個嫡母肯拿自己的前程賭丈夫隱瞞在外的外室女兒的前程。
唐氏肯,已經是莫大的信任和關懷了。
又過了兩日,唐氏叫李嬤嬤知會穆嫣,說是長寧侯夫人身體抱恙,讓她跟著一道去一趟長寧侯府。
穆嫣目光一凜,曉得這是個藉口。
穆世傑過世還未滿兩年,三房仍在孝中,是不能隨意走親探友的。上回她認祖歸宗,拜見嫡母的孃家親戚是一說,這回長寧侯夫人裝病,也是給她們一個毫無挑剔的去唐府的理由。這樣,才能在“巧合”之下遇到東安王妃,趁著說話的當口診一診病,誰都不會察覺。
她這樣想著,神情便肅穆起來,叫翠錦挑了件沉穩大方的衣裳穿上,便跟著李嬤嬤出了門。
唐氏早就在馬車上等著了。
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不過眉間眼角仍然有睏倦的神色,看起來精神仍然不是頂好。
穆嫣小聲地問道,“母親昨夜睡得可好?”
唐氏眼眸一動,語氣仍舊淡淡的,但聽得出來卻少了幾分戒心,“比前幾日好些,只在半夜醒了一回。”
先前廚房忽然改了食譜,她一眼便就瞧出來是穆嫣的手筆,當即她有些生氣,覺得那丫頭有些自作主張,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若不是織金攔著,她差一點就要將羹湯摔了。
李嬤嬤跪地哭道,說這都是她求了五小姐才給開的方子,給太醫看過都是好的,這才敢用。
一旁織金也不停地勸她,“老爺沒了,夫人您就是三房的頂樑柱,若是您有什麼事先倒了,叫三房怎麼辦?我們這些下人不過是換個地方伺候人,總有去處,但七爺怎麼辦?五小姐遲早是要嫁的,能護著七爺一輩子?”
為母則強,想到穆重琪還未滿四歲,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自己確實不能掉以輕心,唐氏這才消了芥蒂,認認真真地按照穆嫣開的食譜吃飯。
藥膳和湯藥到底是不同的,經過廚房師傅精心烹製,再搭配美味的配菜,她的胃口竟比先前要好了一些。這才幾日光景,夜裡睡覺便安生了許多,從前她一夜要醒個五六次的,昨日竟只醒了一回。
睡眠好了,人便也舒坦,這轉變唐氏心知肚明,說不感激是騙人的,可她到底礙於最後的防線,不肯親口將感謝兩個字說出來。
但穆嫣並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她真心為唐氏感到高興,“母親再堅持幾天,就該能睡個整覺了!”
她一輕鬆便有些忘乎所以,直接抓起唐氏的手臂診起脈來,“脈搏仍舊有些緩慢無力,不過跳動得很規律,母親,能不能張開嘴,讓我看看您的舌苔?”
這話說完,穆嫣才猛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唐氏和她一直都隔著一道檻,她們還沒有親近到這個地步。可出乎她的意料,唐氏雖然臉色有些僵硬,卻還是順著她的話張開了口。
這無疑給了她巨大的鼓勵,她忙診視一遍,略帶激動地說道,“舌質淡,舌苔還有些發白,但都不算嚴重。母親,您只要再用一段時間的藥膳,然後每日裡出來活動活動,多呼吸一些新鮮空氣,過不多久就能神清氣爽的。”
唐氏剛要說些什麼,猛然馬車“哐當”一聲又停住了,外面立刻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議論聲,她臉色一窒,微微掀開車簾一角,看到外面人群熙攘,這會兒正是在京城最繁華的東街。
她皺了皺眉,沉聲對著車外問道,“是怎麼回事?”
車伕連忙回稟,“前頭有兩輛馬車撞了,好像又有人扭打在了一起,路被堵住了,一時半會兒過不去。”
唐氏連忙道,“過不去那就繞開,把馬車調頭走別的路吧。”
車伕還沒有來得及說好,就聽外頭有人高聲說道,“車裡是安國公府的哪位長輩?在下霍王府霍驍,東安王世子攔了我的路撞了我的車,竟還說是我的錯,我不服,還請這位長輩來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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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訛詐
唐氏聽到霍驍的聲音,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她低聲嘆口氣,“分明想著不論如何都要躲著這霸王,偏偏還就能又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上回在長寧侯府的窄巷相碰,霍驍就拆了侯府一堵牆,長寧侯世子問他原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