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用這種方式來靜心,用這種方式留住心裡漸漸消散的沈知行。
她不敢再去想宮中活著的那個,她甚至想把他送出宮去,可這個念頭只要一冒出來,她就萬般不捨,心痛難忍。
留下來吧,讓我撐不下去時,遠遠看他一眼。
班曦用力抱緊懷中的牌位,一滴淚都流不出,只有心浸在悲傷裡,千刀萬剮。
班曦生辰前一天,整個乾元殿行走的大臣們,都把聲音壓到最低。
班曦這些天的疲憊,他們多少感覺到了。
她就像是自虐一般,埋頭奏摺公文,再抬頭回魂,已是黃昏。
班曦換上一身素服,又去了千秋閣。
這一進,足足待了兩個時辰。
她打定主意,今日陪沈知行一晚,一為贖罪,二為自省。
只是,兩個時辰過後,她頭昏腦漲,整個頭都在跳著作痛。
班曦的頭痛,就從沒令她順心過,長期積壓的那些情緒,以這種方式折磨她,回報她。
班曦疼得雙眼發昏,推開門,她大口喘著氣,滿身冷汗,頭痛連著眉心,又直達她的心底。
“宣太醫。”班曦咬著牙,聲音扭曲著,從牙縫中擠出來。
太醫院又是燈火通明一夜。
不是什麼重病,只是惱人的小毛病,和她的心情有關。
她思略過多,白日黑夜,沒有一處順心,後宮也沒可心的人,相反,她忙完了白天,轉過身回來,等待的不是支撐她的臂彎,而是一場又一場麻煩事。
她每日都在糾結沈知意的來去,每日都在心中對沈知行說對不起,到最後,她自省後再自省,得到的也只是半句:“自作孽,好苦。”
是她放不下,是她不願意與沈知行好好告別,也是她,一意孤行讓那替身進宮,卻又無法好好接納。
太醫院徹夜長明時,沈知意也在含涼殿偏僻一角,在他那硬邦邦的床板上飽受頭痛的折磨。
他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衣服被疼出的汗溼透,一陣陣疼痛的折磨,連他的髮絲都了無生氣,懨懨垂下床沿。
往昔的一些片段像碎裂的瓷片,一個個颳著他的頭,帶著血和痛從虛無中飄散而下。
他手指一下下抓著薄衾,幾乎要將那薄薄一層的床褥撕裂。
“殿下……”
疼痛的夢裡,他喊的也只有這兩個字。
最後的劇痛如瓜熟落水,嘭的一聲,驚醒了他。
再睜開眼,沈知意捂著頭,茫然環顧四周。
他似是知道這裡是哪,自己是誰,又似乎不知道。
他人在這裡,卻又像不在這裡。
沈知意跌跌撞撞走出門,站在沒過鞋子的雪地中,驀然睜大了眼睛,呆愣愣望著天。
他想起,班曦的生辰就要到了,就是這幾天,她要過生辰了。
可她今年……多大了?
沈知意茫然站在院子中,細碎如鹽粒的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窸窸窣窣,又掉落在其他地方。
沈知意猛地醒過神,眸子仍是一片迷濛,如同濛霧。
“說好了要給她……”沈知意喃喃道,“做花燈。”
他四處找著,卻找不見他要送給班曦的生辰禮。
“我的……花燈呢?”他到處轉著。
班曦說她想要一個兔子花燈。
她從小就豔羨那些可以參加燈會,提著情郎扎的花燈,披著紅彤彤的斗篷,在昭川橋邊,許了願,再把燈推入水。
“別人都以蓮花燈載心願,本宮呢,偏與他們不一樣,若來年能到花燈會上走走,本宮一定提個兔子燈,要最別緻的,許了願,放到水中,全昭川的百姓都能看見。”
“為何是兔子燈?”
“知行哥畫的兔子我最喜歡,我就要你上次在秋獵圖中畫的那種兔子,要一對兒,紮成燈,怎樣?哥哥會嗎?”
“自然,我能畫,自然也能扎。我啊,可是殿下親封的巧手。”
“你這雙手,待本宮以後做了天下至尊,一定要奉為國寶,日日夜夜供著……”
“這我要問問殿下了,要拿什麼供我這雙國寶呢?”
“嗯……別的也配不上哥哥的這雙手,本宮就以身體為座,安放你這雙手,哈哈哈哈!喂,哥哥你快看青方的表情哈哈哈哈,青方,你是在嘲笑本宮痴人說夢嗎?為何白眼看本宮。”
“青方哪裡是在用白眼看殿下,他分明是在用白眼看我。”沈知行說完,朗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