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發,也跟著下了車。兩人去的時間不長,出來時卻大包小包都拎著,全是食材。
尹覺明有點發愣,張弛關門後也不打啞謎:“昨兒你是睡過去了,身體也不舒服,按理你頭一天來,應該昨天給你接風洗塵吃頓好的。今晚下廚,露一手,把昨天的給你補上。”
到家尹覺明率先兩手拎滿食材,跟著老太太下車,把東西先放到廚房裡。
天氣熱,他放過東西后就打算回隔壁先衝個澡換身衣服。
張弛慢吞吞的,哼著小曲把東西都拎完後,才發現後備箱又平白多出許多東西。仔細一看,有花露水還有風油精,一卷涼蓆和一袋橘子——後備箱沒有空調,橘子已經被烘得熱乎乎的。
張弛一邊心說尹覺明忘性大,一邊左拎著橘子又夾著涼蓆提著袋子敲門。半天裡頭都沒應聲,直到張弛敲最後一下,才模模糊糊傳來尹覺明的聲音,要他先進來。
聲音悶悶的,有些聽不清楚,像隔著什麼門板。
張弛用自己的鑰匙開了屋。
他把那袋熱烘烘的橘子率先丟進冰箱冷藏,接著上了樓。他以為尹覺明剛才那聲可能是在屋裡,但上了幾階後,他緩緩停下腳步。
二樓臥室旁邊的洗手間關著,磨砂的玻璃,水汽蒸騰,花灑的水淅淅瀝瀝打在磨砂玻璃上。屋裡沒開燈,很暗,但外頭天還大亮。洗手間裡光透過來,磨砂玻璃上隱隱綽綽能看出個人形。
隔壁臥室的門關著。
張弛站在樓梯上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上去將東西掛在臥室門口,涼蓆擱在一旁,下樓靜悄悄離開了。
尹覺明本來就是衝個亮,很快,吹乾了頭髮,身上還是溼潤的。滾圓的,從後頸順著突起的脊骨一路劃到臀部溝壑中,水珠都不破。浴室中水汽蒸騰,他玉樣的腳踩在瓷磚地板上,襯得腳指頭粉**白。
他套上衣服,才忽然想起剛張弛來過,只是後來就沒再聽見聲音了。推門出去,溫熱的氣流撲面而來。房間沒有人,窗簾紛飛,野風穿堂而過,已經帶上一絲飯菜的香氣。
那一小袋買來的東西,還有涼蓆都放在他臥室門外。尹覺明站了一會兒,環顧四周,抱著東西進去了。
尹覺明敲響門的時候老太太正在處理醬料,張弛在水槽附近剝魚鱗片,一把刀使得信手,小臂上肌肉一鬆一鼓,鱗片四處紛飛。
尹覺明慌忙想過去幫襯,被張弛和老太太雙雙回絕,只好獨自在客廳瞻仰一屋的書。過程中,他連連驚喜好幾次,他喜歡那幾本書都有,並且連他都不曾在網上能搜到的絕版印刷版,老太太這裡都有。所有的書明顯有翻閱痕跡,而不是嶄新的裝飾品。尹覺明捧著書,向廚房中多看一眼,立馬心中更多敬畏。
他是編劇,專業學的就是電影理論和如何講故事。對他來說,文字性的東西具備天然,不可抗的吸引力。
因此沒多久,他就從剛開始還同廚房裡的人搭話,到一個人分外專注投入地看起書來。
期間張弛叫了尹覺明兩次,尹覺明都應聲。張弛手上還拎著到,脖子上掛著圍裙,探出半個身子看情況,就見到尹覺明臥在地毯邊,小茶几上,專心致志地趴在一本書前,得很認真。
剛洗過澡,尹覺明身著一身清爽衣衫,正盤腿坐著。因為十分投入的緣故,許多小動作自己都未察覺,更沒察覺到張弛的目光。腳指頭粉紅色的,指甲修剪整齊,偶爾還會動一動,讓人看得心尖子犯癢癢。
被老太太吆喝一聲,張弛又回去了。
不知不覺到了六點,菜品全部出鍋,上齊。張弛捫心自問,自己手藝是頂不錯的。尤其做魚上,老太太沒其他愛好,就好那一口鮮。今晚他這島嶼做得最好,其他菜,都是老太太自己的拿手菜。
而地攤上臥著的尹覺明,姿勢都沒動一下,像貓。這會兒被飯菜的香氣勾引去,嗅了嗅,合上手中的書,久久回味。
他像剛從夢中回魂,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環伺四周,望向桌上珍饈,嘟囔道:“這是什麼風水寶地啊……”
“你說什麼呢?”張弛轉頭。
尹覺明笑著搖頭,跟他們一起坐到餐桌上。
老太太給張弛使了個眼色,張弛便到屋裡去了,不一會兒手裡拎著一瓶甜酒,還有三隻小酒杯。
“桂圓酒釀,自家泡的,說是今年夏天開,你剛好趕上。”老太太笑眯眯地,將酒杯推到尹覺明面前。
尹覺明眼中有感激,但話還未出口就被老太太截斷了。
“客套話咱不說了。不是什麼人都有這個緣分能來,你既然來了,就是緣分。”老太太笑,張弛則不說話,將三個酒杯斟滿甜酒,目光在尹覺明身上一轉,又垂下去了。
尹覺明果然沒有再說客氣話,他舉起酒杯,敬了老太太一杯。
等到了動筷子時候,尹覺明一下舌頭都軟了。他平時貪吃,但吃得不多,對沒事沒有抵抗力。這婆孫倆的手藝,絕不比外頭差,甚至是外頭絕吃不到的口味。許多醬料,烹飪方法,甚至還有配料,都是自己研製出的,味道很勾人。
飯菜不錯,氣氛也得當,三人邊吃邊聊,看起來完全沒有年齡上的、以至環境不同所帶來的代溝。
尹覺明時人知事,老太太滿腹經綸,張弛則是插科打諢,滿肚子趣聞和幽默,一頓飯吃下來,竟吃了將近兩個小時。
飯菜都撤掉之後,尹覺明的興致還沒下去。他聽老太太談巴爾扎克,談福樓拜,談雨果,心中無比快活投入,只覺得比剛才看書更精彩。
張弛拎來那半壺甜酒見了底,尹覺明半趴在桌上,整個人開始變得活色生香。
張弛在花圃裡抽菸,透著昏黃的光打量尹覺明。他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像只蠢蠢欲動的狼。
老太太說了什麼話,尹覺明笑得東倒西歪,唇挨著杯沿,小口抿著。
忽然電話鈴響起,破壞這場不為人知的視覺意淫。老舊紅色座機叫喚響亮,聲震四方。
尹覺明被震了個哆嗦,那點微醺的醉意一下散去不少。
張弛滅了煙,進屋接電話。他接起來什麼話都沒說,沉默了兩三秒,似在聽對方說話,然後拎著話筒喊尹覺明過來。
尹覺明有些懶懶散散地走來。
張弛對他說:“你電話。”
鎮子裡沒有訊號,就算有,訊號也十分差,鎮子裡的人互相通話都是用座機。秦碩臨走前,尹覺明把手機交給他。
秦碩,或者別的什麼人要聯絡尹覺明,只能透過張弛家的這座老紅漆座機。
張弛生出一種很荒誕的年頭,房子是自己的,老舊座機是自己的,這座房子裡的尹覺明卻不是自己的。但至少在這幾個月中,沒人能帶走他,他屬於這。就算誰想同他取得聯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