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不知道,回去聽聽她的說法罷!”
雲礿言下之意是想讓我當牆頭草,先暫時一邊也不要落下。
我總覺得這做法有些不厚道,然而眼下蕭落與太后都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我一時之間也沒法決斷,乾脆便取這麼個折中的辦法罷。
蕭落手底下似乎又出了點問題,天還沒亮就趕過去了,小順聽說我們要走,也不意外,只說過陣子再去看我們。
我與雲礿南渡還沒有幾天,便又踏上了北歸之路。
回去的時候小順給我們安排了豪華的車馬,一路上悠哉樂哉、遊山玩水似的,加上越來越靠近北方,好幾處路都給大雪封住了,車馬行不快,我與雲礿乾著急也沒用,索性只顧吃喝玩樂,將沿途一帶大部分名勝古蹟參觀了個遍。捱近年關時,我們終於到了京城城郊。
一路上我和他關係倒頗為和諧,兩人打打鬧鬧,沒事便拌拌嘴,彷彿從未有過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沒提起,我也便默契地沒問。漸漸地我都有些懷疑,那晚他興許只是酒勁兒上頭,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罷。
快要過年了,偷雞摸狗、無事生非的人也多了起來,城門處的盤查嚴了許多,我們逗留在城外的一家客棧裡,打算明日進城,這時便傳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訊息——戶部侍郎吳滿榮貪贓枉法鬧出了好幾條人命,朝廷一怒之下徹查此案,證據確鑿,將其滿門抄斬。
我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曉得官場上這些爾虞我詐的事情,只隱約覺得這事兒動靜不小——其稀罕程度恐怕不亞於玉皇大帝娶了土地婆。
為這事操心的當然便輪到雲礿了,他自小讀的書多,深諳一些官場上的道理。
“你那老太后恐怕過年之前是沒工夫見你了。”他只意味深長地拋下一句話。
我一聽他口氣便知他有話要講,連忙追問:“什麼意思?”
他慢悠悠地喝口茶,跟我解釋道:“吳滿榮乃劉氏表兄的乾兒子,勉強也算是她侄兒子,你那嶽老兄這回倒是咬緊牙關要下狠手了。”
我仔細一回憶,似乎真聽說過這人。吳滿榮年紀沒比我大多少,其人相貌堂堂,可惜空有其表,除了溜鬚拍馬,一無是處。他而立之年能做到那個位置,倒真不是他有幾把刷子,全憑他一個好爹爹和一個好乾爹罷了。
他就明說我便明白過來,近年來吏治敗壞,貪贓枉法的肯定不止吳滿榮一人,更何況若放在平日裡,區區幾條平頭百姓的性命,在那些權宦眼裡恐怕還不抵螞蟻子放個屁,這次的事卻連他兩位“爹”都蓋不住,反而掀起了這軒然大波,足以說明上頭的人是動了真格了。
嶽綸,準確說是顏寅,定然不會甘願當一輩子傀儡皇帝。沐猴而冠許多年,恐怕都只是在臥薪嚐膽。照這副志在必得的架勢,奮起反抗那一朝,興許已經不遠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人勾心鬥角我倒真沒什麼興趣,我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那這事兒跟咱沒關係吧?”
他也十分開門見山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嘆口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四十章 劇變
再一次回到那間小破屋,我深刻體會到一句話——“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走了幾個月,回來時桌上已經摞起了厚厚的一層灰。桌上還擺著幾個月前喝剩的茶,那時我以為不過是去酒樓坐一會兒,天曉得這一走,回來時竟已經要過年了。那茶已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濃褐色,我忙將之拎往門外倒了,又拿溼抹布將落灰的地方全部抹了一遍。忙完這一切,我朝硬邦邦的床板上一躺,倒真有點回家的感覺了。
太后那邊估計是暫時不會有什麼動靜了,一閒下來,我便想起了阿哲那小崽子。
見到他的一瞬間,我的心臟彷彿被一雙大手捏緊。我從小便聽爹爹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愧疚感湧上來,眼淚便也忍不住掉下去了。
他整個幾乎是皮包骨頭,三根棍子撐著那窄窄的肩膀,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呈現出一種鐵青色,兩隻並不有神的眼珠子有一搭沒一搭轉著,見我和雲礿回來了,薄薄的嘴唇像被兩根線牽動著往上提了提,聲音細若遊絲地喊了一聲:“徐道長,雲叔叔!”
我便使喚雲礿去陪阿哲玩,自己則將阿哲他爹叫了出去。那男子臨出門,還順手將門背後的煙鍋和一個小口袋拎了出去。
不待我發問,他先從袋中拿出幾頁“淡巴枯”,揉碎了往煙鍋上一燃,深吸幾口,自個兒陶醉了一會兒才長嘆一聲:“這孩子命苦,許是活不過正月了。”
我望著他頭頂三寸幻化的青煙,忽然有些憤慨,想斥責他孩子都快沒了,他還染上這害人玩意兒。可隨即一想,小孩是人家的,而我給了承諾卻也沒兌現,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他呢?
“抱歉,我不是什麼活神仙……”我低低地道。
他仰著頭,從那參差不齊的鬍渣見又吹出一口煙來,隨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長不必自責,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我能理解的,況且連我這個當爹的都是現在這副模樣……要怪就怪我命太硬,先是喪妻後又喪子……”
這樣一來氣氛就變得格外沉重了,我受不了他身邊縈繞的“淡巴枯”的味道,倉促安慰他:“算了算了,最後這段路,好好陪他走完罷。”隨即便進屋去了。
阿哲精神似乎不是很好,怏怏地垂著腦袋像是快要睡著了,雲礿似乎也沒什麼話跟他講,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望著他。阿哲他爹吸完煙,便拎著他的煙鍋進來了,也像根焉黃瓜似的耷拉個腦袋。望著那一大一小二人,倒真像極了一家人。
四個人了便真不講話了,各想著各的心事。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靜默,起身告辭離去。出門前,我回頭忘了一眼,雲礿跟在我後面,那侷促的屋子在昏黃的燭光中顯得有些森然,倒真透出股死亡的氣息來。
我思緒萬千,方才又憋了許久,便主動跟雲礿搭話:“以前總覺得自己命硬,可看了其他人後,卻又覺得活著似乎真挺好的。”
他點點頭,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能夠再遇到你,我忽然覺得,我死了那麼多次都沒死成,大概真是天命註定!”
我忽然意識到,談話似乎正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連忙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便閃進了屋。
如此搪塞他,他倒似乎也沒有任何的不悅,柔聲說了句:“這些天舟車勞頓,你早些歇息吧!”
我心想他是哪根筋搭錯了,平日裡我隨便說一句,他都能寫篇千字文來反駁我,現在又這般好脾氣了。還舟車勞頓呢,勞頓個屁,天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遊山玩水,肥膘都長出三斤來了。
回到京城之後,日子還是照樣過。我忽然才發現,其實我似乎挺留戀京城的繁華的,至少每次我披了那身道士的皮到街上去招搖撞騙的時候,總會有那麼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