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聚一堂看戲。太皇太后雖然老了些,今日卻打扮得隆重而端莊,主持內外命婦宴席,言談舉止合乎禮節,看不出一絲勉強陰霾。她偏愛的、憎恨的兒子,都已死去化成枯骨默默無言,她疼愛的孫子不疼愛的孫子,如今也都大局已定天各一方各自生活,只剩下她仍身在這榮華富貴的囚籠內,也不知她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又有了新的權力野望,但無論如何,那些腥風血雨的宮廷秘史,都已掩埋在了這重重宮闈內不為人知。
嘉善長公主也在宴席上,她嫁期已定,定的雲陽侯次子,明年便要出閣,她從前一貫不出現在眾人視野裡,今兒卻是第一次,今日女官們為她著意打扮,挽了高高的望仙髻,衣著清麗,眉目澄淨,笑容嬌憨可人,舉止從容,禮節到位,除了說話慢一些以外,吐字清晰,聲音清甜,竟是絲毫看不出傳言中被毒傻的樣子,反而別有一番純真稚拙之態,叫人只想呵護,不願欺侮於她。而她的未來婆母雲陽侯夫人也看不出絲毫不滿,反而和公主交談著,言笑晏晏,甚為親熱,
雙林看了下宴席快要開始了,知道英華殿那邊應該時辰也要到了,便又乘了步輦往前頭英華殿去。
靠近英華殿,便能聽到教坊司的歌姬舞姬們載歌載舞,朝廷文武重臣與親王及外國使節坐於殿上,群僚和外使隨員坐於殿外兩廊,殿上都是歌舞,百官在首輔宰相帶領下,捧觴祝皇帝萬壽無疆,楚昭便賜百官茶湯。之後各國使節、親王一一上壽,年紀尚幼的康王已開蒙,今天也穿著小小的親王服,跟著德王蹣跚地走上來拜壽。康王生母韻太妃是高麗文官嫡女,在宮裡一直十分低調知趣,撫養康王之時也十分著意,康王對楚昭頗為孺慕,而楚昭也對這個幼帝很是照顧,開蒙之時甚至親手教過。如今這批宗室子弟雖則輩分不同,卻因為楚昭都放在宮裡教養,親選教師,又時時親自督促功課,如今看來個個齊整,儼然英才薈萃,雖然在他們長大後興許會因利益分崩疏遠,這時候卻都看著還是十分關係融洽的。
太子殿下也帶了宗室子弟上前給楚昭祝壽,楚楠今日穿著玄色太子朝服,舉止從容,十歲出頭的他眉目清秀,依稀能看出短暫一生的譚妃的影子,但舉止言行端方,卻儼然又一個少年楚昭,他也將於明年出閣講學,聽說功課也十分優秀,而大本堂裡就學的宗室子弟裡,瑞王士子、靜安郡王、德王世子還有聽說也十分出類拔萃。
雙林看著楚楠,想起楚昭說過的希望能早日卸擔子的話,不由微笑,其實楚昭是個非常合格的皇帝,處理國事也是遊刃有餘,又得百官百姓擁戴,作為他的愛人,他是真心希望他在皇帝這個位子上做出傳世之功勳的,至於自己那點本來就不在意的名聲位分,完全沒什麼在乎的。
他看著寶座上威嚴的楚昭微微含笑,身邊敬忠來道:“公公,已開宴了,陛下那邊賞了些酒和菜給您,有幾樣都是藩國貢上來的稀罕酒菜,御膳房那邊精心做的,已擺在後邊東暖閣那兒了,他之前也叮囑了不需您久站的,您看這就過去吧?”
雙林點了點頭過去看,果然都是些用心挑選過的菜色,有一瓶安南那邊貢上來的蛇酒,水晶罈子裡一條猙獰巨蛇浸在米酒裡,黑灰色鱗片宛然,身軀捲曲猶如生時,敬忠笑道:“聽說是安南那邊貢上來的,用的蛇王和許多名貴藥材浸出來的藥酒,本來陛下也說有些噁心,但聽說對風溼、足疾有奇效,能鎮痛消腫,又問過御醫,便叫人送了來給你自己決定看要不要試試。”
雙林搖頭笑道:“撤下去你們分了吧,這叫人怎麼吃得下去。換點荷花酒桂花酒來。”敬忠歡天喜地地領了下去,這東西雖然看著噁心,但許多人是相信這奇藥的,在宮裡當差的,誰沒個風溼骨痛,這東西可是稀罕物。這些年來他們在雙林身邊伺候,也見過不少珍稀東西,雙林於物欲上並不執著,時常順手就分給他們,也因此不知多少小內侍們眼紅在雙林公公身邊跟著當差的他們。
雙林坐下來吃了點菜,又喝了一些酒,忽然聽到前頭傳來一陣喧鬧聲,怔了怔,站起來,看到外頭慎事跑了進來,臉上有些發白:“前頭有刺客!”
雙林吃了一驚站起來什麼也不管了只往前頭衝,卻看到前邊已嚴嚴實實圍了禁衛軍,他看到裴柏年在裡頭,忙問:“有刺客?皇上可還好?”
裴柏年看他臉色都變了跑過來,呼吸都有些不穩,忙道:“沒事,混在上壽的百戲裡的,皇上沒傷到,旁邊的德王因為護著陛下被傷了一臂,陛下已傳了太醫,刺客看沒得逞當場就服毒死了。”
雙林聽到楚昭沒事心裡稍定,卻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德王給陛下擋劍?”
裴柏年臉上也是很一言難盡的神情:“是……當時場面很亂,但是德王殿下確實忽然撲在陛下跟前,受了一劍。”
這的確是夠驚悚的新聞了,德王楚昀,那可是多年念念不忘楚昭的皇位,會為楚昭擋劍捨身忘死,那真的和聽到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忽然立地成佛差不多了。
他是有什麼陰謀嗎?雙林心裡一邊快速想著,一邊往裴柏年指點的地方去,英華殿後殿已清理出來了,戒備森嚴,雙林看御醫還在裡頭,又有德王世子和一些宗室子弟在,另外太皇太后也已趕了過來在裡頭,自己不便進去,便在不起眼的外間茶水間裡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御醫才替德王包紮完畢,並且說了不必移動,最好等傷情穩定了再回王府,幸好劍上沒毒,只是失血有些多,好好養著便是,楚昭自然是命德王就在宮裡休養,太皇太后也叮囑了幾句,之後又說了幾句,便紛紛退下了。
後殿房內只剩下了楚昭,楚昭卻忽然屏退了跟從的人,雙林看退下來的宮女內侍們,有些詫異,卻也不方便再進去,就聽到楚昭在裡頭對楚昀說話道:“皇兄感覺如何了?”
楚昀冷哼了聲,大概是疼得厲害了,沒說話,楚昭卻又淡淡道:“幸好劍上沒毒啊,若是有毒,……只是皇兄若是再這般不安分,下一次興許就沒這麼好運了,不知道哥哥想要什麼樣的諡號呢?”
楚昀又驚又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楚昭輕笑了聲:“皇兄這些年一直鬧騰,在下頭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腳,朕只看在父皇面上,橫豎你也鬧不起什麼大浪花,也都忍了,只是這一年來,你做的事情,實在惹惱朕了,皇兄忘了,父皇都廢了你一條腿,還沒讓你安分些,就算朕送你去見父皇,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能交代的了。”
楚昀咳嗽起來,十分驚恐,仍是色厲內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虧你還一貫自詡為仁君,怎的如今也要捕風捉影要犯下殺兄之罪嗎!今天!今天分明是有人推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