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可能是真的,但要說服合議庭恐怕很難,她從頭到尾沒有撥打過120電話,從黃舒瑩中毒致休克致死亡,全過程中她都是冷眼旁觀者。
“有。”許蘇點了點頭,他甚至知道傅雲憲接下來要問什麼,不問自答了,“然而白婧履行作為義務之後,確實具有結果迴避的可能性,但海洛因急性中毒後數分鐘即可死亡,白婧在面對突發狀況下驚慌失措也屬常情,不慎延誤了最佳救助時間,應當定過失致人死亡罪,而不是故意殺人罪。”
“納洛酮。”傅雲憲在公安出具的扣押物品清單中發現了納洛酮注射劑,這是海洛因吸毒過量者的救命聖藥,一針就能迅速緩解中毒反應,他讓檢察院去調取白默或顧天鳳近一年在白婧住宅附近醫院的就診記錄,發現果然有假借顧天鳳的醫保卡就診,以酒精中毒為由配取了處方藥納洛酮,也就是說,白婧並非應對這類突發狀況毫無經驗,相反她應該完全知道中毒後該如何迅速自救。
傅雲憲說,能自救卻不救人,明知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生,卻仍放任不作為,使被害人完全喪失生還可能,事後為隱瞞犯罪棄屍河中,致屍體高度腐爛,臟器自溶,本案當屬不作為間接故意殺人。
“這樣的細節我還有很多,想聽麼?”傅雲憲似乎根本不擔心也不介意白婧的代理律師是誰,“你可以轉告白家人,不用浪費精力去找什麼好律師了。”
許蘇動了動嘴唇,想爭辯兩句,但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口。這事兒太荒唐了,荒唐得他嗓子直癢。
許蘇轉身離去,傅雲憲也沒出聲留他。
他走到門口,聽見身後傳來酒杯迸裂在地的聲音。
溫榆金庭是環水別墅,四周有河聲,夜裡聽來竟悲慼得像哭聲,許蘇停在別墅門前聽了聽這悲慼之聲,又抬頭看天,天上黑雲湧動,彷彿河裡的水全倒灌上了。
許蘇看著雲,傅雲憲看著他。傅雲憲站在二樓視窗,前傾上身,用手肘撐在窗前。他沒什麼表情,一張臉硬朗如同雕塑,只在肩膀又疼痛時才稍稍皺了皺眉——他的槍傷似乎好不了了,一陣挨著一陣的劇烈疼痛一直從肩膀鑽入心臟。
許蘇能感受到一直追索著自己背影的那雙眼睛,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八十五章 報復(二)
顧天鳳去向黃舒瑩的母親,表示願意傾盡所有賠償,希望能夠取得對方的諒解。由於黃母堅稱女兒此前從未吸毒,黃舒瑩身邊也都是娛樂圈裡的熱咖,哪個肯出面作證跟毒品扯上關係。所以黃舒瑩是否是個常吸毒者若不被證明,就算白婧能撇清是自己摁著對方脖子把針紮了進去,唆使未吸毒者吸毒並致人死亡,主觀惡性那就一下大了。
何況又是同公司的兩位女星,明裡和,暗裡鬥,搶資源,搶男人,白婧一直被黃舒瑩壓了一頭,殺人動機一找一個準。
偏偏黃家也不差錢,光支付給傅雲憲的律師費就是天文數字,黃母拒絕簽下諒解書。
“我知道我女兒一直在吸毒,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們家再死一個,我就考慮接受和解。”顧天鳳跪在地上向其道歉,黃母一口唾沫啐在她的臉上,冷笑道,“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他肯為他妹妹死嗎?”
傅雲憲插手這個案子以後,網上風聲就開始倒向一邊了。
待見過黃母回去之後,顧天鳳病情急遽惡化,但她拒絕接受任何治療,說,養不教怪孃親,如果要償命,應該她先來。她讓兒子給她註冊了一個微博號,以白婧母親的身份向網友道歉,幾分鐘內被罵了一萬多條,什麼難聽的都有。
待白默再去找原先那位挺有名的律師,對方已經改口了,不再是先前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皺著眉頭說,事情難辦了。
他表示律師圈裡都知道這案子定故意殺人不合理,但面對的是傅雲憲,多不合理的判決在他手裡都挺合理,再說由於吸毒人員犯罪率高,對社會的危害性大,刑事犯罪量刑一般從重,只怕白婧此趟凶多吉少,最少也得無期了。
沒有律師願意接這麼尖陡兇險、贏面不大的官司,所以最後他沒接。
白默後來找了不少律師,個個顧慮重重,都沒接。
原本治療情況相當樂觀的顧天鳳在新聞釋出會後就一病不起了,待見了黃母之後更是雪上加霜,她堅持拒絕服藥與治療,前前後後不到兩禮拜,就去世了。
許蘇是從白爸爸那裡得知顧天鳳去世的訊息,白爸爸確實糊塗了,前交代後忘記,不知女兒已經入獄了,還對許蘇說,你趕緊戴著小婧回來瞧瞧,你們媽媽躺在西寶興路不起來,正有人給她化妝呢……
顧天鳳剛進醫院時許蘇偷偷去看過她,但白默攔在病房門口不讓進,
大禮那天,也不知怎麼就走露了風聲,娛記無孔不入,殯儀館前前後後被堵得水洩不通,白默手捧顧天鳳的遺像剛出現,他們就一擁而上。
“白默,看守所裡的白婧知道這事了嗎,她悔恨嗎?”
“悔恨個屁!你給我讓開!”一把搡開堵在他身前的一個女記者,白默有點不耐煩地四下張望,“保鏢呢?怎麼還沒來?”
一個男記者見縫插針地擠上來,繼續問:“一命還一命,現在這個情況,黃舒瑩的母親願意跟你們和解了嗎?”
白默還沒說話,另一個記者已經把錄音筆抵在了他的臉上:“對方的代理律師可是傅雲憲,你們這兒找了哪位律師,對故意殺人罪的認定有異議嗎——”
白默本不就是好脾氣的人,徹底被聒噪的記者們激怒了,他一手護住顧天鳳的遺像,一手一把搶過那隻錄音筆。
“我妹是錯了,錯在不該吸毒,錯在不該事發之後還棄屍隱瞞,可這怎麼能是故意殺人呢,這怎麼就故意殺人了呢?你們難道沒有三五小聚,邀朋友喝過酒?如果你朋友酒精中毒猝死,就因為你沒來得及打急救電話,你就是故意殺人了?”
白默越說越激動,直接把那錄音筆摔在離他最近的那個記者的臉上,又點著餘人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狗東西,你們天天跟蹤、天天偷拍,黃舒瑩什麼德行你們他媽不清楚嗎?怎麼就被你們寫成了從不沾染毒品的白蓮花了,所有的髒水都往我妹頭上潑,好像不把她槍斃了你們就不罷休……”
白默不太懂法律,他不知道不作為間接故意也是故意殺人,也不知道傅雲憲的所言所行也都在法條允許的範圍內。
但他從很多律師那裡知道,這案子若不是傅雲憲插手,絕判不了這麼重。
記者不滿白默動粗,也還了手,一片混亂之中,顧天鳳的遺像掉在了地上,玻璃框咔就碎了。一張顧天鳳年輕時的照片靜靜躺在地上,她笑得安詳靜好,美得像幅磨舊了的油畫。
白默一個逾於一米八的大男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沒有媽了……你們把我媽逼死了……”
白默請的保鏢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