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多少年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場景。他站在月光明亮的梧桐樹下,交給她一個小隨身碟,退後一步,整理身上的揹包,說:“我走了。”說起來極其可笑,人生拐了幾個大彎,隔著荏苒歲月,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從前,他們還是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可她還能夠怎麼樣,也只好點點頭。
他退後一步,回過身,伸手去開門,停了停,卻又回過頭來,還是沉著臉,問:“為什麼把頭髮剪掉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提她的髮型,反問:“不好看嗎?”
他語調冰冷:“不好看。本來就長得難看,現在更醜了。”
她不以為然,給了他一個白眼:“切,很多人說好看。”
他一臉嘲諷地接話:“很多人?誰?誰說好看?沈奕衡?別人的看法你才不在乎,恐怕只有他喜歡才重要。姜芷芃,我認識你九年零四個月,你只剪過兩次短髮,上一次是你追沈奕衡,這一次……”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來,瞪著她。她還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替自己辯解起來:“我和他早分手了,現在不過是同事,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他嗤之以鼻地打斷她:“你也太擅於自欺欺人了,有哪個男的對你好,不是因為對你有企圖?”
她反駁:“誰說沒有?當然有啊,同學,同事,很多男的和我關係不錯,不見得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不錯眼地盯著她,目光犀利,問:“誰?”
她一愣,一時語塞。
細細想來,誰對她最好?只有他。雖然她從來沒從他嘴裡聽到過一句好話,可是怎麼會不明白他有多順著她。他最討厭她以長輩自居,卻從不對她發火。她高興或不高興,他一句話就能聽出來。她但凡隨便發句牢騷,說一句想做什麼或不想做什麼,他基本都記在心裡。可她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也不知是在吵什麼,他覺得她對沈奕衡舊情難忘,她不應該坦然承認才對?這話她竟也說不出口。
她頹然別過頭,望向窗外,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覺了,明天再聊。”
他反而站定,一副要留下來的樣子,低頭緩緩脫掉皮手套,復又抬眼,問:“不想問問我相親的事?”
她還望著窗外,只想快點結束談話:“明天再聊好不好?雪下大了開車不安全。”
他執拗地說:“明天我沒空,現在就聊。李安然你也認識,單純可愛,你覺得怎麼樣?”
她還能覺得怎樣?當然只能祝他幸福走好。她忽然惱火起來,回頭說:“我覺得怎麼樣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非得問我?我是你媽還是你爸?我不過是你的便宜大姨媽,你相親和我有半毛錢關係?別問我,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麼。”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想把他推去門口:“走走走,你現在就走,不要妨礙我睡覺。”
“我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卻站在黑暗裡紋絲不動,眼神一閃說:“可我又不傻,現在走我還能有什麼機會?”
“你說什麼?”有一刻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來趕緊說:“我聽不懂。”
他坦然望著她:“你聽懂了。”
她真的有點急了,想繞過他去開門,不分青紅皂白地想把他推出門外:“沒聽懂就是沒聽懂。幾點了?還不走?好走不送,再見。”
他“砰”地又將門關在身後,站在門前擋住她,頓了頓,低頭說:“沒有什麼約會,我主動和李安然聯絡過一次,單獨見過一次面,不過想家裡別再找麻煩,跟她統一個口徑。我告訴她我不想和任何人約會,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就非說要幫我一個忙,給你演一出大戲。我兩次想找機會跟你解釋,你不是不理我,就是一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叫我怎麼開口……”
她這才錯愕地怔怔站住。
他也停下來不說話,房間裡頓時一片死寂。
他望著她,片刻才問:“不想問我喜歡的人是誰?”
她迴避他的目光,深深嘆一口氣,扶著額頭。
他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迴應,終於還是“嗤”地一聲冷笑出來:“行,你不問我來問。那年,你為什麼……”
這下她連忙慌不擇路地抬頭打斷他:“那年是哪年?我早忘記了。那時候我們都年輕不懂事,發生點什麼作不得數。我不要你同情,也不要你負責,你能不能不要提那年?”
“負責?”他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一臉沉鬱地看著她,眼神閃爍不定:“明明是你主動,不負責的人是你,該我叫你負責才對。”
她無言以對。“姜芷芃啊姜芷芃,”他帶幾分無奈,慢慢靠近她,伸出雙臂輕輕摟住她。溫熱的呼吸落在她臉上,陌生又遙遠。她從來不是個扭扭捏捏的姑娘,十分明白這時候應該大聲告訴他,我們沒可能,可是這一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窗外的雪花落得靜謐無聲,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她的心象漏了風的篩子,忍不住空洞地隱隱作痛。
他低下頭吻她,很輕,象害怕一不小心碰壞易碎的東西。離得那麼近,她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咖啡,菸草,複雜難辨,很多很多。她大概是傻在當地,不知道迴應也沒有拒絕。良久他才輕聲問,聲音裡帶一點顫抖:“芃芃,那麼多年,你難道不知道我在等什麼?”
她大概是知道的。九年零四個月,她曾經受過情傷也傷過人,用盡力氣忽視著他的存在,也不能否認他一直都在。那一刻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也沒什麼,不過是兩個成年人異性相吸在一起,誰規定一定要天長地久?
一旦放棄抵抗,一切都理所當然。她踮起腳尖,攬住他的脖子,揚著臉迎上去回吻他。他有一刻不知所措,立刻又欣喜若狂地迴應她。冰冷的深夜,他們站在黑漆漆的門口擁吻,窗外下著雪,白茫茫的一片。吻到後來兩個人都開始情不自禁,她拉他去床上,替他脫掉大衣扔在地板上,又替他脫掉襯衣也扔在地板上,享受他熱烈的嘴唇印燙在她的身上的感覺。
“芃芃。”他在黑暗中低低呼喚她的名字。
她輕笑出聲,附在他耳邊回答說:“我負責就我負責。那年是我睡了你,大不了現在讓你睡回來。”
第24章 永別II(1)
那年,姜芷芃將要二十一歲,是和沈奕衡分手的一年。
大概沒有多少人知道姜芷芃和沈奕衡究竟什麼時候,又是為了什麼分手。姜芷芃在學校的朋友不多,又都不和沈奕衡在同一個圈子,那年暑假過去,同學從全國各地回來,看見她照舊打工,逃課,睡覺,並沒有察覺什麼異樣。
劉巖那時候也只是偶爾聽說。樂隊解散,滷蛋和楊銳都回了自己家鄉,學校後門地下室的租約也到期,剩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