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他馬上就來了。”
她又匆匆跑回酒吧裡,從包裡找出雨傘,塞給賀宇川:“她在門口等著呢。傘借給你,趕緊走吧。”
也不知這廝在想什麼,昏暗燈光下抬起頭,眼神陰暗莫測,象有暗潮湧動,也沒有立刻就動身。她知道他那麼一個驕傲得要死的人,肯定不願意輕易低頭,可她裡裡外外忙著替他周旋怎麼他反倒不著急,氣得簡直要翻臉:“你還是不是男的?怎麼就這麼小氣?道個歉會死啊?也沒多大點事兒,你去哄她兩句,給她個臺階下不就完了?快去快去。”
嘈雜音樂裡,他似乎暗暗長舒一口氣,接過傘,站起來繞過人群朝門外走去。
雨勢漸大,很快連屋簷也擋不住,雨滴拖著尾巴,斜斜掃在窗上。從視窗往外望,可以看見殷玥海孤零零的背影瑟縮地站在路燈餘光映照的屋簷下。片刻那個高瘦的背影走出來,比肩與她站在一起,撐開傘,低頭對她說了句什麼,她就靠過來,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兩個人一起走進雨裡。
她也不知怎麼就看得入了神,那一刻在心裡想,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長長久久,一直白頭到老,大概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沈奕衡從後面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聲笑,說:“沒想到,你還挺熱心的。”
換了是別人她不見得有這麼熱心,只因為他是賀宇川,她的便宜大外甥,她真心希望他過得快樂。她也笑,聳聳肩,嘀咕了一句:“誰讓我是大姨媽呢。
整個暑假,她都在忙著幫沈奕衡準備出國的各項事宜。他們一起去商場,再三比較才挑到一個方便好看的行李箱。他的學校在南加州,他們一起去添置了一箱子適合加州季節的衣服,又去藥店一樣樣集齊感冒沖劑,退燒藥,三九胃泰,紅花油,正骨水……她還開玩笑地同他講:“要不要去挑幾件游泳褲?聽說南加州有著名的裸、體海灘。”他看著她只是笑,她才想起來:“哦,那其實是不用穿泳褲的……”
誰也沒有說過“分手”這兩個字,但那又彷彿是不言而喻的事。
三伏的最後一天叫處暑,漫長的夏季,在這一天終於走到盡頭,他們也在那一天告別。他第二天就要奔赴機場,她在那天的晚上去他家的樓下等他。
她知道他帶了一套正裝,平時雖用不到,找工作面試的時候總是需要的。白襯衫的扣子有一點特別,她想如果掉了一顆是不太好找的,於是在網上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樣,買回來,給他送過去。
他們站在高樓之下的路燈光裡告別,他的雙臂攬住她,問:“要不要去樓上坐一下?”
交往將近一年,她還從來沒去過他家裡,只知道他父母都是教師,一絲不苟的知識分子。她最近不過是到過他家的樓下,從樓下向上望,甚至可以辨別是哪一面點了燈的視窗,只是他從來沒邀請她上樓,她也從來沒想過要上去。此刻他這樣問,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你父母在,我不上去了。”
他點點頭,沉默片刻,又問:“明天來機場送我?”
還是同樣的問題,這時候不是藕斷絲連的時機。她笑了笑說:“叔叔阿姨一定會送你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我就不去礙事了。”
他又點點頭,同意了。也許彼此都捨不得,都有軟弱猶豫的時候,幸好不是同時,總還有另一個人比較理智。
“那麼……”他說,臉上是失落的神色。
也許這是說再見的最佳時機。她也說:“那麼……”天黑得象鍋底,這是一個無風無雲十分沉悶的夏夜。她頓了頓,忽然想到:“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笑起來,說好。於是兩個人手牽手去了通宵開門的快餐店,一邊喝奶茶一邊挑去哪裡看什麼片子。平時對吃什麼幹什麼很遷就她的沈奕衡似乎也挑剔起來,和她爭執不下。反正誰也不著急,彷彿有無限時間來消磨,他們一起挑了一個鐘頭,最後還是由了她,去看午夜場的。
電影並非不好看,吸血鬼和吸血鬼打得人仰馬翻,影院裡的情人也成雙成對,大概只有他們兩個懷著不一樣的心事,看得極其認真。看完了電影又去吃宵夜,吃完了宵夜又去散步消食,散步散到了盡頭,她忽然異想天開:“離天亮也沒幾個小時了,咱們去看日出吧。”
他又笑,說好,於是他們又坐車去了湖邊,摸黑爬上山頂,找到一塊山頂的岩石,背山面水地坐下來。其實能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他們不可避免地又說到從前。她頗感慨:“那麼多女生都沒把你搞定,也不知道你看上我什麼。”
他呵呵笑了兩聲,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乾燥:“你不是海妖的後代嗎?蠻特別的,一定是有法力。”
她又回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最喜歡從外院回計算機系的那條路,秋天桂花開滿一路,黃燦燦的,特別香。”他也笑,說:“你不知道,後來我每週都盼著上那節課,可以和你一起從那一路走回來。可惜……”
他沒說完就停下來,只牽動嘴角無奈地笑了笑。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可惜,桂花會再開,他們是不可能再同路了。
最終他們還是沉默下來。凌晨時分,天還是漆黑一片,遠處的城市卻將要醒來,隱隱傳來轟隆隆車馬奔騰的聲音。她躺下來,頭靠在他腿上,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地說:“天亮了叫醒我。”
暑氣終於消散,涼風輕輕落在臉上。她感到他的手指拂動她額前的頭髮,聽到他嘆了一口氣說:“五年之後,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認出彼此。”
五年,那麼遙遠的將來,誰知道。她在半夢半醒間想,她已經快二十一歲了,天堂或地獄,誰知道五年之後她會在哪裡。
她被叫醒時已經天亮,那個日出是頗令人失望的。坐在他們這個地方,湖對面還是遠山,根本看不到地平線。他們看到日出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刺目,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他們最後分手是在公車站前。她要坐車回學校,他送她到車站。站牌上寫著下一趟公車到車站的距離,氣溫重新又升上來,他們的手都黏稠地出了汗。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她放開他的手說:“我走了。”
他又重新拉住她,低下頭,一臉的難過:“還有時間,等下一班車再走。”
這一班或下一班,遲早要走,還等什麼,難道要等她哭出來。細細想來,她在沈奕衡面前從來都保持著陽光燦爛的形象,大概連眉頭都沒皺過一次。現在她也勉力擺出一個微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拖住你那麼久,該走了。你不就是看上我不黏人?要不是我說一年之內一定分手,哪能追到你這個男神?”
他低眼,停了片刻,猶豫再三,說:“……不要這樣說。”
不要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