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可七浮一直記得。他不會忘記當年他策馬經過花幕街時,她從包袱裡探出頭,嗅著香味,迷迷糊糊鬧著要吃桂花糕。
還未至糕點鋪,熟悉的甜香便撲面而來。七魚兒探出頭,跟著哥哥一起嗅了嗅,開心地只想大叫一聲好。
兄妹倆一直呆在晨愈谷,今日是第一次出谷。怕他們不懂世事會闖禍,七浮便讓他們變回原身,這才敢帶出谷。
一家四口在糕餅鋪落了座,雨麥嗅著糕餅香味,埋在記憶深處的一些往事一點點浮現心頭。
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一變,七浮托起下巴,悠悠道:“那會兒你為我納毒入體,若不是子零,我還不知道一晚上喂到我嘴裡的藥,究竟是經過了湯匙,還是經過了你的……”
話未盡,雨麥便將之截住:“這事不許在孩子面前說!”
七浮一笑:“那……等晚上赤誠相對時再說?”
“……”
雨麥一直認為,七浮是個正經到骨子裡的除妖師,素來喜歡順其自然,性子平淡如水,且不懂何謂情。
結果相處久了,她才發現,自己當初的那位、連嘴對嘴喂個藥都要羞恥半天的主子,好像越活越不正經了……
點的糕餅很快擺上桌,七浮先撿了塊最大的桂花糕遞給她,接下來才給兄妹倆分。慢慢悠悠從午後吃到紅日西頹時分,七浮帶著吃飽喝足的兄妹倆起了身,叮囑雨麥等自己片刻,而後便自顧自跨出了店鋪大門。
雨麥不明其意,又要了一小盤肉鬆酥,邊吃邊等七浮回來。半柱香的功夫不到,七浮就坐回她對面,見她正好將肉鬆酥吃完,便放下相應的銀兩,拉著她走出糕餅鋪。
見他懷裡已不見了兄妹倆,雨麥有些困惑。七浮搭著她的肩,往半空中一個漸漸遠去的亮點指了指:“我吩咐了子零,在這個時辰接阿緲和魚兒回谷。”
“那我們現在……”
她話音未落,七浮一把將她橫抱起,腳下聚起紅雲,託著自己和雨麥飛往花幕街中央:“我們自然要去做我們的事。”
花幕街的中央,是一座佔地面積略廣的高塔,輕功極好的情人,總會在佳節的夜晚於此地幽會。不過今日時辰尚早,夜幕才落,情人們都還在用晚飯,高塔上只有他們。
雨麥枕在他肩頭,目光所及之處,恰是一條河灣。可眼下還未到除夕,河灣裡沒有花燈,岸邊也並未放置煙花,夜空也無月華。她的眼前只有一片墨染似的夜幕,帶著星星點點,映著波光微動的河水。
在這裡什麼也看不到,他要做什麼呢?
她心中正好奇,唇上一甜,一塊大小正好的蜜奶糕在口中化開,滿口皆是鮮香而濃郁的奶味。
將她裹在自己的狐裘當中,七浮一指那條河灣,讓她仔細看,而後指尖便被一團妖力籠罩,下一瞬,整條河道從邊緣亮起,淺橙色的光華,隨著漣漪緩緩蕩向中央,映得天穹也籠罩起一片溫暖的輕霧。
由於房舍阻擋,不佇立河畔、不爬上高塔塔頂,是絕對看不到這一景象。七浮控制著妖力,自如地幻化出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
他聽見雨麥在自己懷中輕輕笑出聲,心裡一喜,卻是忘了控制某一小處的妖力,但見絢麗無比的河灣幻象突然失去了蹤影,天與河重歸於靜寂。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雨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禁驚撥出聲,擔憂地望了望七浮:“怎麼回事?你的妖力是不是又……”
後半句話,被蜜奶糕的甜味淹沒在她口中。七浮故作鎮定地與她唇舌相離,末了,聲音低低地答她:“我的妖力沒事。蜜奶糕買得太甜了,讓我有些承受不起。”
第72章 番外:妖中骨科
七浮最近被兒子纏得有些頭疼。但說起來這是他自己的過錯, 怪不了旁人。
距上回出谷才過去半個月,兄妹倆不曉得從哪裡打聽到人間又有新的節日,於是想出去轉轉, 但他們這次說什麼也不允許父母親陪同。
怕兄妹倆出事, 聽罷七緲的請求,七浮第一反應當然是不準。可拒絕兒子後, 晚間他和雨麥商量了一陣,還是覺得該放兄妹倆出谷看看, 畢竟他們都已年滿百歲, 卻還不喑世事, 繼續賴在谷中也不利於成長,還是趁機放出去歷練一番為好。
主意打定後,七浮便拜託雨麥給兄妹倆先做個思想工作, 自己則親自去了一趟祁環居,問問莊逍祁環居還收不收弟子。
百年太久,世間改朝換代,而祁環居的主人早在五十年前也換成了莊逍。有摯友做監督人, 七浮也可放心些。
莊逍最近正忙著,只好抱歉地告訴他,三日後飛鴿傳書相告。七浮得了承諾便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哪裡料到才回晨愈谷,就被自家兒子纏住了。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七緲纏著他,是為了向他學符術。
“爹, 我想好了,以後出了晨愈谷,妹妹就由我來照顧。”少年貓妖滿臉堅決地望著他,“所以我要好好學符術,這樣才能護妹妹周全!”
可是會不會符術和能不能護妹妹周全,這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絡嗎……
七浮正詫異,七緲便解釋道:“不然就會像爹當年那樣,眼睜睜看著姑姑和孃親受苦受難,但卻什麼也做不了。”
七浮:???
突如其來的捅刀,讓他下意識扶額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麼丟臉的黑歷史,是哪個人告訴阿緲的?!
他勉強扯出一絲笑,揉著他的頭髮,尷尬道:“可是,爹不會符術啊!阿緲不妨去問問舞子零前輩……”
七緲一怔,卻仍是不相信:“可是,孃親說爹從前是除妖師啊!”
“對,可那是從前。”七浮回想了一下——當年他做除妖師的時候,也是個半吊子水平,而且體質還根本用不了高階符術,一用就炸經脈,這麼一想,語氣裡帶了些無奈,“爹從前做除妖師時,就不學無術,一個符術都學不成。現在不是除妖師,也就更不會符術了。”
還是自黑一把比較好,不然這小子又要刨根問底,到時候翻出一些不堪回首的舊事就尷尬了。
七浮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親兒子臨走前,那種狐疑中帶著嫌棄的目光。
他實在想不通,好好的貓妖,不學妖術,執著於學符術是什麼念頭?看著七緲的背影,七浮忽然有些想衝過去,猛地拍他一把,極其自豪地告訴他:“你爹雖然不會符術,但身為妖谷之主,厲害的妖術還是可以隨便教你幾個防身!”
可是已經晚了,現在七緲心目裡只留下了“爹是個不學無術的除妖師”這樣的印象。
好在三日後,莊逍的鴿子如期飛來,告知七浮,祁環居可以收下他的一雙兒女,但因為兄妹倆心智尚不成熟,只能安排到白桂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