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琥珀石。
畫面裡他突然一笑,他一隻手覆在另外一隻手上——從表情裡能看出他的緊張。
畫外傳來攝影師的小聲提醒:“陸老師,可以開始了。”
陸頫聽見這個聲音,才清了清喉嚨,慢慢出聲:
“木子,聽到這一段聲音的時侯,你應該在我身邊吧。”
木子有些錯愕,她看向身邊的人,面露疑惑。
陸頫沒有給她回答,他仰頭看向銀幕,握著木子手的力度加大了幾分——他跟畫面裡的自己一樣,也有點緊張。
放映廳空偌,他的聲音乾淨不乏力度,像是空谷傳響,帶著空曠的寂寥感。
他說:
“想必你此時跟我一樣,覺得驚訝和不可思議,因為我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會在這個對於我而言,充滿未知的大千世界面前,跟你坦白我這個的自私和偏執。”
“有的人說十年很長,有的人說十年很短,關於時間,似乎從來都沒有什麼準確的界定。離開你的那幾年,我也想過假如我們不曾相逢,十年對我來說,不過就是漫漫人生的一部分,眼皮開合稍縱即逝的幾千天而已。”
“可我遇見了你,一切就有了變化。”
“像我在我們最開始的那時候說的一樣,跟我在一起,跟我一起生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我毫不浪漫,不懂生活情趣,是個呆板而乏味的人。是你出現,我才覺得時間的流逝有了必要,才開始學著真正生活,不再得過且過。”
“可是太呆板也不好,所以我請林導演錄下了這段聲音,假裝也懂一些戀愛的伎倆,但不為別的,只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去過未來可能會無聊、會枯燥的生活,你願意嗎?”
畫面隨著最後一個音的消散,最終歸於黑暗,臺下的女主人公卻已淚流滿面。
她不是沒有過幻想,在沒有遇見陸頫以前,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喜歡上像流川楓那樣的倨傲又清爽的少年,或者是咋咋呼呼但生命力蓬勃的櫻木花道。
但都止於十七歲那年的夏日。
當你降臨在我生命裡,其餘有趣的抑或是乏味的靈魂就隨著無謂的幻想黯淡下去。
*
高樓切割夜空,將它分成無數塊。路燈不甘只照明道路,想盡了辦法將自己的顏色淋染上天空,製造出昏暗黃昏時分的假象。實際上夜已深。
木子和陸頫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穿過深圳喧鬧的夜色。
“感覺怎麼樣?”她拉著陸頫的手腳步緩慢地沿著街道走,一邊問。
“什麼怎麼樣?”
“看自己配的電影啊。”
陸頫明白了她的問題,思索之後,給出答案:“挺奇怪的。坐在那裡聽自己的聲音,我能想起來的,只有那天我和你坐在錄音棚裡吃飯的心情,其餘什麼感覺也沒有。”
木子咂然,感嘆道:“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只聽了這個故事,沒有跟主人公相似的經歷,還是能把男主角的聲音感覺配得這麼好。”
她說完,還是覺得有些不公平。像陸頫這種業餘的聲優還好,說不上憋屈。但像桃餅一類的職業聲優,其實在配音過程中壓力還是很大的,因為這個圈子裡有太多演員靠著那些職業cv的聲音來支撐演技了。
陸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依舊在給木子講自己的配音心得:“想著另外一個人就很容易。”
“故事裡面男主角和女主角沒有見過面,所以我錄音的時候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魏習,你一定是那個一直和我保持通訊的謝邀。”
“魏習的住持師父圓寂的那一段,是配音工作結束之後我重新回去錄的。我記得文章裡作者寫他很傷心,這種感情複雜的聲音部分是很難處理的,但我錄那段的時候,卻是我進入感情最快的一段。”
他說著,停了幾秒,才說出理由:“因為那天你跟我說有機會再見面,我那時的感受大概魏習對於他的住持師父的離開差不多吧。”
“那林導不是還得謝謝我?”木子手指點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是啊。”他笑了。
木子看見他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街邊的各色店鋪還沒有暫停營業,從裡面透出來或明活白的光。她望著那些光,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於是問:“陸頫哥哥,你知道我們家在合鎮的那家水果店的名字嗎?”
“嗯?”他皺了皺眉,似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水果店的名字?他從前居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不知道吧——”木子彎著眼睛笑了起來,尾音拉得長長的,帶著可愛的得意。她沒有故意賣關子,很快就給了陸頫答案,“常樂!它的名字是常樂水果店。”
“常樂?”陸頫跟著唸了一遍。
“嗯,知足常樂的那兩個字。”她點頭,“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是你還沒來合鎮的時候,我是跟我媽媽住在合鎮的。”
“我第一次會寫的兩個字,就是常樂。”
“我很多次想,人生好像就是這樣,最開始在心底祈願的事情,後來一生都會為之追逐。
所以,我希望你啊,常常快樂,不用太懂知足,在快樂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永遠貪心。”
“好嗎?”
她說著,停下了腳步,也令陸頫不由自主駐足於原地。他覺得她就像朵雲一般,輕輕絆住風的步伐。
他們知道他們即將這樣老去。
飛快地,窗間過馬般,就這樣度過一生。誰先離開雖然都是未知數,但是漫漫人生,還好彼此是先出現了,再離開的。
兩人在街道中停住,陸頫攬著她的腰,微微低頭。
舊憶在時間翻騰裡日漸清晰,陸頫吻上她的唇瓣,忽而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
午睡令人發睏的時間,女孩的聲音,在問他要買點什麼。
人的生命會等到奇蹟的,一如那個禮拜二,有個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忽然地,他就抓住了黑暗裂縫裡滲過來的那一點光。
鏡頭拉遠,泛黃的午睡時刻,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在小店前,就這樣走到了永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