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她接通那個電話：“張遠杉，你不要再催了，我會在後天將設計稿放到你桌上。”她等著那邊的迴應，幾乎要以為那邊已經掛了電話時，那輕輕的一聲“哦”迴應後，她迫不及待地掛上了電話。可是她的心在接到那電話之後時緊時慢地跳著，讓人安不下心。

不得已她連續熬了兩個通霄。體力確實吃不消了，她讓助手LILY將修改後的圖紙送給張遠杉，自己回家補覺。

一覺睡醒，時鐘已指向晚上七點，肚子悶聲提著抗議。她頂著一頭蓬鬆凌亂的長髮，穿著吊帶裙到廚房去找吃的。關容不知去了哪裡，見客廳飯桌上還留了幾盤菜，應該是留給自己的。她也顧不得儀容，用筷子夾起猛往嘴裡送了幾口。

房間裡傳來輕輕的男人咳嗽聲，她立即被驚得筷子都拿不住掉在地上，周身一震。順著聲音望去，不知什麼時候，張遠杉就坐在她家的沙發上，此時正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她。被驚駭到語無倫次：“你.....你.....你.....”舌頭打結，她話都說不周正了。

張遠杉微微揚起嘴角，緩緩地走向她。她立即被一團高大的黑影籠罩著，氣息全無，驚慌失措。

“你就這樣在美國鍍金回來？口不擇食、衣不遮體......”他不懷好意地向下看向她胸前一片雪膚，兩人已處在一個很曖昧的距離中。

小艾慌不擇路，飛快跑回裡間，用最快的速度換上衣物。

“你怎麼進來的？誰讓你進來的？不聲不響杵在那裡，像個鬼一樣。”

兩家孩子雖然情生變故，但關容與張母關係一直都很好，兩家逢年過節都有走動。這次葉小艾迴來，兩邊長輩倒是巴不得搓和他倆破鏡重圓。

那久違的笑意再次湧上他的眼底，聲音也不覺地低柔下來：“是阿姨讓我進來的。她去隔壁打麻將去了。見你還在睡，也沒叫醒你。你的助理說你幾天趕工都沒睡，被累病了，所以我來看看你。”

小艾明白是LILY為交任務故意誇大其詞，沒想既然將這自己不想見的人給引來了。也不好揭穿，只能含混過去。

“你先吃飯，我坐著等你。”

“我還吃得下嗎，我？”她嘴裡嘟嘟囔囔，抱怨著不滿。

兩人各自坐在房間的兩處，心裡不免飛回到許多年前。那時他們是如此要好，親密無間。這裡記載著他們年少時光、共同擁有的回憶。可是時間的殘酷，就是用下一段記憶掩蓋住上一段記憶，就像CD光碟，被燒錄、被覆蓋。

記憶被拖回到現實中，像一團本被捏好的橡皮泥作品被拉拽、扭曲，變得面目全非。

葉小艾突然吃不下去了，她冷冷地看見張遠杉說：“我沒事，謝謝你的好意。請回吧。”張遠杉本想再說什麼，但一碰上她客氣而冰冷的目光，他的表情又被格式化為嚴肅默然的神情。

他起身放在她面前兩張票，說：“這是週末舉行的全國設計得獎作品展覽，下午兩點，在人民大廈。”說完，他悄然離開，房間又恢復以往的肅靜，除了沙發上有人坐過的皺褶證明他來過，均了無痕跡。

設計得獎作品展覽

週六，葉小艾拉上於語前往參觀展覽。像他們這種設計師都會不斷地學習、吸取營養、激發創作靈感，所以有機會他們都很願意多看、多交流。

走到展覽廳大門口，她一眼看見張遠杉，此時他也看見了她，也看到了於語。他的掌心不由得用力攥緊，使勁得骨節發灰，感覺一根粗而重的木樁像撞金鐘一樣撞向自己的頭部，嗡地，天眩地暗。眼底裡泛起黯灸的灰雲，襲捲一路，所經之處揚土撥灰。

葉小艾看向他：“你也來了？......就你一個人？”

他的聲音沉咧：“我給了你兩張票......”空氣中詭異、尷尬的氣氛蘊化開來。

“哦，我以為你是送給我兩張票。你看，張.....張遠杉，我和於語都是學設計的，非常感謝你提供這次學習的機會給我們。”

於語冷眼看向張遠杉，表情漠然，他輕輕道了聲謝，牽住葉小艾的手，擦身走過張遠杉身邊。

走進展覽廳，再看不見張遠杉望向他倆的身影，於語面對葉小艾：“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想氣他？”

“不，只是不想和他走得太近。等這個單子了結，我們就應該不再會怎麼見面了。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怎麼決定，我都支援你。我......我......你明白的。”

“不要說了，於語。對不起，我......對不起.......”讓你等這麼多年，而我還是不能接受你，對不起。請你別對我這麼好，我還不起。所以從開始就不想給你添麻煩。我只想盡我本份，做出我最好的工作。

於語將手指輕按在她的唇邊，阻止她說下去。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眼睛裡有酸楚、失落。“不要道歉，我明白。”

他調整了下情緒，“好了，不談這個，來了就好好參觀，多學點總有好處。”

他與小艾在安靜寬敞的展覽廳一一觀看著那些作品，他無意地一瞥正好從一個角度看見遠處的張遠杉，那身影既顯出幾分煢煢孑然。他告訴小艾自己有點渴，想出去買點喝的。

兩個男人對立於花園無人的一處，一場無聲的較量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張總，我公司還有其他優秀的設計師，葉小艾的作品在您這裡屢次不被採用，想必也耽誤了你們的工作程序。既然她達不到貴司設計要求，也許換一位設計師，可能風格與想法和貴司更對路。”

張遠杉緊攥拳頭，太陽穴青筋微突，今天與對面這個男人的見面讓他異常煩燥。他透過一些途徑知道葉小艾並沒有接受於語，這些年他們依然僅限於好朋友。但面前這個男人對她一直存在的心思並沒因她的拒絕而死心，他與那他想到達的位置僅差一步之遙。他那天去她家時，細心地觀察過，那裡沒有男人居住過的痕跡。她沒接受他，不等於他沒念想。雖未開花但待年華錦時，也許那妍麗朵蕾會冷不丁被有心人因細心澆灌呵護而開綻出來。想到此處，張遠杉的心一陣抽搐，恐懼與晦澀交替地翻滾於心間。

他依然很介意，葉小艾當年為了於語與他發生爭執，使他倆生出隔閡，雖然最終沒有接受他但卻毫不故及他的感受毅然決然地拋下他，留他一人困於灰燼滿布的城池。寂寥如野草滋長、蔓生，糾繞住他的頸脖，任他幾年時光順暢呼吸不得；生根於他的肌理，吸駁著他的靈魂，割不斷、剪不開、理不成形。

“於總，容我提醒一下你，當初劉教授介紹貴所接手這個專案的時候，我們就要求你們儘量配合我們的要求。其細則，你可以翻閱貴我雙方當初簽訂的合同。你覺得我們在人才輩出、競爭激烈的設計行業，讓貴所脫穎而出接到這個其他公司夢寐以求的合作機會，是為什麼？請你不要阻止葉小艾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