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振臂一揮。
掌聲雷動,歡聲喝彩,震得羅翠微耳朵都快聾了,心下砰砰跳得厲害。
馬背上的雲烈回眸衝她揚了揚唇,額角散落著零碎的汗溼碎髮,襯得他星眸中神采飛揚,墨黑如曜。
那一刻,羅翠微覺得,滿場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兒郎了。
****
羅翠微回到先前的錦棚內,自紅泥小爐上拎起小茶壺,將桌上的兩個茶杯都斟滿。
她先用手背貼了貼杯子外壁,覺得有些燙,便又趕忙拿手扇了扇熱氣。
也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緊張,喉嚨發緊發乾,就順手端起一杯熱茶先淺啜一口。
雲烈回到錦棚中時,羅翠微正站在桌旁,聽到動靜便回身笑盈盈朝他望去。
他像是剛剛沐浴過似的,熱滾滾的汗順著黑髮絲蜿蜒而下,描過他線條朗毅的側臉,使他看上去像在發光;
連長長的眼睫上都是晶瑩的小汗珠,黑眸溼漉漉泛著淺淺水澤,像獵食歸來、剛剛才收起利爪的小豹子,陽剛卻驕矜。
真是好看得能要命啊。
****
她的貝齒輕咬著帶笑的唇角,眼裡映著他一個人的倒影。
雲烈滾燙的面上力持鎮定,胸腔裡那一顆心卻瞎蹦亂跳、沒完沒了。
雖說早就知道她對他……可此刻這副模樣……
咳,一團亂麻。
見桌上擺著幾個茶杯,雲烈眸心輕湛,走過去顧自端起一杯就往嘴裡灌。
“誒,那是……”羅翠微攔阻不急,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飲而盡。
——那杯是我喝過的。
此刻錦棚內的氣氛有些曖昧,羅翠微沒敢再說話,只能紅著臉嗔惱地瞪著他。
而云烈的臉也似乎比方才更紅了。
他將手中的空杯子放回原處時,拇指若有似無地拂過杯沿。
那裡原本有半枚淺淺的口脂印痕,此刻卻什麼也沒有。
只有甜白釉瓷閃著純潔而無辜的光澤。
此情此景,羅翠微完全沒有勇氣直視,臉紅紅將頭瞥向一旁,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她總覺得這個人是故意的。
雲烈無聲笑揚了嘴角,拎了茶壺再度將那個杯子倒滿。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錚錚鐵骨的男兒郎,怎麼能總是被個小姑娘調戲得面紅耳赤、心肝亂跳呢?
偶爾也要調戲回來才是。
畢竟,無論是什麼樣的交情,總需時時有來有往,才能長長久久。
這道理,他懂的。
嘿嘿。
****
顯隆帝的近身隨侍杜福善來到錦棚外,恭謹帶笑:“陛下請昭王殿下過去說說話。”
雲烈應下,先看了羅翠微一眼,這才轉身跟杜福善去了。
顯隆帝今日觀戰很是盡興,此刻面上神采奕奕,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激烈氛圍中。
“老五今日總算撒開手腳了,”顯隆帝開懷大笑,“很好,這就很有云氏子孫的風采了!”
簡單直白的一句誇獎讓雲烈微怔,心道又不是做給你看的,不懂你在瞎高興什麼。
口中卻還是淡定又不失恭敬地謝了。
“說吧,想要點什麼獎賞?”
一瞬間,雲烈腦中閃過許多念頭。
他想要的東西很多,比如想要兵部別在找茬拖延糧餉;比如能對傷殘解甲的低階士兵多些撫卹,最好能每月給些錢糧補貼,讓他們在解甲歸鄉後不必為溫飽發愁……
可他也知道,這些話不能說,說了也沒用,還會讓此刻高高坐在椅上的那老頭惱羞成怒,當場翻臉,後患無窮。
既這些話不能說,雲烈轉念一想,那就為羅家討一個少府下屬金翎皇商的身份吧。
“請父皇……”雲烈才說了這幾個字,腦中不知為何突然嗡了一聲,如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體,脫口而出,“為兒臣提個親。”
是提親,不是諭令賜婚。
這份珍而重之的心意,讓顯隆帝一愣。
“是哪家姑娘,這麼得你喜歡?”片刻後,顯隆帝才哼哼笑問,略顯老態卻並不混沌的眼中有著促狹笑意。
不像個皇帝,倒像是平凡人家的長輩調侃兒孫,明知故問的促狹。
雲烈紅得像被潑了油漆,他實在不懂自己方才會什麼會冒出那樣一句話來。
稍頓片刻後,雲烈蹙緊眉抬起頭,腦中仍舊嗡嗡的,紅著一張正氣凜然的臉,嚴肅糾正道:“是她喜歡我。”
顯隆帝揉了揉額角,狐疑地打量自家這兒子半晌。
這老五,怕不是以為他父皇眼瞎?!
第28章
在山頂獵場待了半日,午膳過後顯隆帝就略感疲乏,便傳諭眾人各自隨意玩樂,自己擺駕回了半山的行宮內做午歇。
先前那場馬球賽過後,由於在獵場的營地上不便沐浴,幾位殿下只是湊合著稍做擦拭並換了衣衫,忍了這半晌的滿身黏膩也是不易,顯隆帝便喚了他們一道回行宮泡溫泉去。
泉山本就是個遍地溫泉的寶地,行宮之內更是精心修砌了許多大小不一、意趣各異的湯池室,陳設精緻、物事俱全。
顯隆帝自是要去最大的那間紫英館,安王雲煥乖巧跟隨,連洗個溫泉都沒忘記要“承歡膝下”;錦惠公主雲沛與桓榮公主雲汐各自挑了離紫英館不遠的左右兩個中等湯室,無言地表達了各自對對方的嫌棄。
而此時的雲烈滿心不豫,只想離紫英館裡那個“不上道的老頭兒”遠一點,便刻意走到最最角落裡的一間小湯室。
摒退了伺候的行宮侍者後,雲烈雙臂舒展在湯池邊沿,大半身沒在湯池中,閉目發呆。
就在他心煩意亂之際,有不輕不重的悉索腳步聲邁近。
雲烈冷冷輕哼,動作疾如閃電地拔下束髮冠上的簪子,反手就朝聲音的來處扔去。
他正不高興呢,管他來的是誰,先下手為強就對了。
一聲驚訝又吃痛的悶哼後,來人咬牙道:“老五,你這是要弒兄?”
雲烈懶洋洋扭頭,見恭王雲熾正捂著肩膀嘶痛瞪人,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原來是三皇兄,失敬。”
活該,誰叫你在我背後鬼鬼祟祟的。
好在雲熾也未與他計較,只是在除下外袍時盯著袍子肩處的裂口道:“你得賠我一件新袍子。”
“沒錢。”雲烈看也不看他一眼,閉著眼就將這筆賬給賴掉了。
片刻後,雲熾也下到湯池中,與他並肩同靠在池壁上。
“不高興呢?”
恭王雲熾為皇后所出,在顯隆帝眾多兒女中排行第三;因他前頭的兩位兄長早夭,他變成了眼下眾位皇嗣中最年長的一位。
他明面上既不領軍,也不協政,誰也說不清顯隆帝允他開府的依據為何,總之他就在眾人的茫然、驚詫與揣測中成了五位開府殿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