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後路被堵,腹背受敵,也可能是……她和大陳失去了魏嘗。
她攥著拳頭,強自忍耐道:“軍報呈來。”
士兵上前呈上軍報,本是遞入她手的,卻被馮曄半道截住。她眼色疑問地看向他。
他說:“朕是大陳的皇帝,這軍報理應由朕來處理。”
薛瓔盯著他,目光隱隱閃動。
馮曄淡淡一笑,神色裡少了股素日裡的嬉笑勁,竟有了幾分大人的味道:“阿姐,人生在世,最怕的就是來不及。傷了她的心,來不及與她道歉,疏遠了她,來不及和她再說說話,推開了她,來不及重新抱她一抱。”
“苦苦短短一輩子,我不想你活在來不及的遺憾和懊悔裡。你已經為我犧牲得夠多了,現在我長大了,該自己扛起大陳來。我答應你,這一仗,我一定打得漂亮,你就任性一次,為自己活一次,別管我,別管大陳了,去把他找回來吧。”
他的話像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薛瓔的目光在那封沾染了灰塵的軍報上落了又落,鬥爭,躊躇,顯而易見的掙扎。
馮曄繼續道:“阿姐,去吧。魏中郎將他真的很喜歡你。”見她依舊不動,他又下了一劑狠藥,“你不知道,他之前還跟我說……”
薛瓔抬起頭來,問:“什麼?”
“他說,他以前想不開的時候會給你寫信排解思念,把來不及跟你說的話寫下來埋在樹底下。既然是埋起來的,你應該不曉得吧。”
這句話就像是擊垮薛瓔的最後一根稻草,將她僅剩的一點猶豫和理智轟然擊倒。
信應該是在薛嫚死後寫的。她不曉得這事,薛嫚也不曉得。
她顫抖著站起來,鄭重道:“阿曄,大陳就交給你了。”
他笑嘻嘻說:“當然要交給我。”
*
薛瓔召集人手,回府準備動身,臨要啟程卻被魏遲發現了不對勁。
阿爹辦差未歸,阿孃紅著眼急急帶人出門,孩子敏銳察覺到了什麼,非要跟她一起走,不願孤零零被留在公主府。
他哭得撕心裂肺,薛瓔也不忍,但她是去救人的,不知那邊到底什麼情況,捎上他怕危險,所以妥協一半,決定帶他走,但將他留在衛國邊境安全的地方。
事到如今,她也猜到宗耀就是帶大魏遲的那個“鍾叔”了,她招來他,向他說明情況,叫他領魏遲去他自幼居住的那座密宅等訊息。
一行人匆匆忙忙離開長安,七日後,薛瓔與魏遲及宗耀在衛境邊上分別,領著羽林衛獨自深入衛國。
七日來,原先身在衛境附近的羽林衛沒有一刻放棄過搜尋,卻一點線索也沒發現。
這種情況指向兩種可能。要麼,魏嘗在遭遇敵手的時候當場就死了,如此,自然不會在別處留下痕跡。要麼,他正身在一個艱難的處境,或重傷昏迷,或遭人控制,這才沒辦法聯絡他們。
不論從主觀還是客觀來講,薛瓔都更偏向後一種。
私心想想,她真不信那個敢於和天作對的人會如此輕易著了小人的道。而理智上看,衛王的反應也有點異樣。
理所當然的,他始終沒認這事,義正辭嚴說魏嘗在衛境內失蹤,有他的一分責任,所以派出了大隊人馬協助羽林衛。
薛瓔不認為他是清白的,那麼這番大張旗鼓的“協助”,在她看來就更像是“追殺”。
也就是說,魏嘗應該沒死才對。
薛瓔抱著這樣的僥倖,沿王城一遍遍搜尋,山川河谷,平野叢林,用最蠢的辦法一個角落一個角落找,整整三日三夜,盲目又瘋狂。
最後還是林有刀實在看不下去了,勸她歇一覺。
仲春時節,日光明媚,山花爛漫。
薛瓔高踞馬上,停在一處山道入口往上望,被滿山春光襯得憔悴如紙。
她擺擺手說不用。林有刀還想再勸,卻見她目光一定,落向半山腰一處瀑布,指著那兒問:“那是什麼地方?”
薛瓔對王城附近這一帶並不熟悉,幾日來的搜尋都依靠地圖,林有刀也是,聞言攤開羊皮紙翻了翻道:“殿下,這是雲泉飛瀑。”
雲泉飛瀑?是衛颺那幅畫上的地方,是她聽見那聲“阿薛”的地方。
薛瓔心念一動,說:“我們上去看看。”
羽林衛跟她上了山。山道崎嶇,走了一截後就不能再通馬,一行人改為徒步,半個時辰後到了半山腰的瀑布處。
瀑布飛流直下,水聲震耳欲聾。薛瓔走到崖邊往下探看,瞧見底下青黑的湖泊和礁石,和她在魏府落水時所見一模一樣。
此刻,她第一次真正有了一絲自己就是薛嫚的真實感。
這個地方是薛嫚和衛敞,或者說,是她和魏嘗來過的。
但這裡沒有魏嘗,也沒有任何線索。林有刀不清楚她為何忽然瞧起了春景,想她可能是有什麼發現,就靜靜在旁候著指令,不料片刻後聽她說:“下山吧。”
辛辛苦苦爬上來,看了幾眼瀑布就下去了?他不解,卻也不敢質疑,打個手勢示意羽林衛們下山,可腳步一抬,又看薛瓔不走了。
她忽然盯住了崖邊一棵巨大的松柏。
林有刀問:“那樹怎麼了嗎,殿下?”
薛瓔直直盯著那棵老松,莫名其妙喃喃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卻獨獨沒忘記這裡。”
那麼這裡對她來說,應該就是個特別的地方。既然如此,對魏嘗來說興許也是。
他會不會把那些給她的信埋在了這棵老松下?
薛瓔沉默片刻,抬腳往那邊走去,蹲下身摸了把樹底的泥巴,而後起身吩咐羽林衛們:“給我挖。”
林有刀一駭,瞠目結舌:“魏……魏中郎將被埋這兒了?”
薛瓔狠狠飛他個眼刀子:“烏鴉嘴,小心我把你埋這兒!”
他趕緊閉了嘴,帶人開挖。
薛瓔退到一邊靜等,也不過試試看而已,誰料一炷香後,真聽林有刀大喊起來:“娘呀!這兒有個匣子,裡邊不會是魏中郎將的人頭吧!”
人頭他個芝麻開花!
薛瓔一把撥開人群,看見一個紫檀色的木匣子,剋制著冷靜道:“都退下,離我一丈遠。”
眾人趕緊退開。
她猶豫了下,像近鄉情怯一般,慢慢走上前,蹲下來開啟了匣蓋。
入目是厚厚一沓書信,但封皮是空白的,不見收信人的名姓。她拿起最上頭一封,輕輕撫了撫泛黃的封皮,而後小心翼翼拆開。
第一眼就看見首行的稱呼:嫚嫚。
這是衛國在前朝使用的文字。她之前研究衛厲王時學過不少,所以大致看得懂。
她心頭一震,往下看去。
“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你可能會抬頭瞅瞅太陽,看它今天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意外吧,我這暴脾氣,竟然還會靜下心來給人寫信。其實我也不想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