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揮手,袖口的金線泛起些微的光來。
房門合上之後,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唐緩軟著身子倚著椅背,聽著那人率先開口道:“你便是鍾晹綏那小子最在意之人?”
唐緩看著逐漸走近的男子,他年紀已經不輕,身材微微發福,面容看起來倒是和氣,絲毫看不出會是對自己親弟弟的孩子下毒手之人。他此時並不知曉,真正的鐘晹綏早已經被他害死,而今他忌憚的愨州之主,卻是僥倖活下來的前朝皇子酆暥。
“是不是最在意的,這需得問他本人才知,陛下不知,我也不知。”唐緩的聲音雖有些虛弱,卻並不恭敬。
“真是牙尖嘴利的丫頭,你不怕朕?”鍾凱霽走近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唐緩。
“怕可有用?”唐緩稍微換了姿勢,她既然被帶進宮中,這皇帝便不會輕易殺她,他大概還要用她來威脅酆暥,“我瞧著陛下的手段不甚光彩,卻不知,您到底從何處聽得了我的名字,又如何知曉了我的模樣?”
“朕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這些日子你好生待在這裡,莫要起些不該有的心思。”鍾凱霽說罷,自此離開。
屋中終於只剩唐緩一人,她自椅子上站起身,稍微活動一下筋骨,只覺渾身僵硬得緊。
今日的一遭走下來,她大概知道,鍾凱霽將她關在這裡,就是用來對付酆暥的。璧國之事雖未有人刻意宣揚,作為一國之君的鐘凱霽,知道此事也不足為奇。
照此來看,鍾凱霽大抵是不打算在戰場上與酆暥堂堂正正地一較高下的,他應當已經設好了圈套,只等酆暥聽得她的訊息,自己走入這圈套之中。
只是,她奇怪的是,究竟是何人給鍾凱霽透露了訊息?彼時知道她與酆暥在瞿如宮的人,可真的是不多。
時隔許久,唐緩終於躺在了平整的床榻上,這些日子的顛簸讓她十分吃不消,她此刻想做的事情,唯有好好睡個飽。
第二日起床時已日上三竿,此處偏殿的宮人已經各自就位,皆有序地忙碌著手頭的瑣事。唐緩想,前一日之所以沒有看到這些人,應當是鍾凱霽在見過她之後,重新安排了人過來。
唐緩睡眼惺忪地看著這些面生的宮人,心下卻有些慶幸——瞿如宮安插在璃國皇宮中的人,還未來得及撤走。
好好休息過後,唐緩感覺她整個人終於重新活了過來,用過早飯後,她終於有精神開始思考眼下的處境。
上一次來璃國時,她曾聽酆暥與楚六提起過一個叫史略的人,此人應當便是他們當初安插在這宮中之人。當時史略傳出了皇帝將要下旨讓酆暥徹查丞相暴斃案的訊息,沒過多久,聖旨便當真下來了。如此看來,這個史略,應當是鍾凱霽身邊極信任之人,唐緩首先要做的,便是見此人一面。
唐緩一直在想,究竟怎樣打聽才更加保險些,卻不料,這一日送來的午飯中夾了一張不起眼的字條,險些被唐緩誤嚥下去。
她將字條扣在掌心,直至屋中只剩她一人時,才將它展開。
那字條上寫道:今夜丑時整,來此有要事相商,史略。
唐緩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名字,只覺呼吸有些不穩,所謂的心想事成,難不成就是這樣的情形?
戌時過半,屋中照常熄了燈,唐緩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尚未適應突然而至的黑暗,任何東西都看不清。
距離丑時尚有許久,屋中卻不能點燈,因著她擔心監視她的人會覺察出異常。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心中只覺有些不踏實,不知今夜如約而至的人,到底會不會是史略。
若是不是,她又該如何?
丑時將至時,不遠處的窗紗突然暗了暗,有人的側影打在上面,唐緩看著那影子漸漸移至門邊,接著,有輕微的門聲自寂靜的夜色中漾開。
唐緩在來人進門的瞬間,自床上起了身。她眯著眼睛看向屋中的黑影,確定來人並不是史略,而是一個女子。
“你是誰?”唐緩輕聲開口,唯恐驚動了外面的人。
雖然看不清臉,唐緩卻覺得這女子定然是無聲笑了笑,然後開口道:“許久不見。”
只這四個字,唐緩便十分確定,這女子不是別人,而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酆紫香。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礙於酆暥與她的關係,唐緩問的很客氣。
酆紫香就近尋了椅子坐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
唐緩盤著腿坐在床沿,開口時語氣冷去了三分:“是你給鍾凱霽透露了訊息,將我帶到這裡?”雖是問句,語氣卻已有九分篤定。
沉默許久,酆紫香低聲答道:“是。”
“為何?”唐緩終於自床上起身,抬步朝酆紫香走去。
“為何?”酆紫香冷笑地重複了一遍,“我為報滅國之仇忍了這許多年,只為等到他鐘氏皇權傾覆,鍾氏皇族被屠的一天。如今潓江東岸的璧國歸順,兵權已收,時機早已成熟,酆暥此刻卻不想對璃國發兵,而只想著與你成親之事。你若不在這裡,他又如何會琢磨著帶兵來這晏城。”
唐緩皺眉聽她說完,突然惱道:“怪不得十年前你沒有揭穿他的身份,而是將他當成鍾晹綏留在了愨州,原來是將他當成了你復仇的工具!你有何資格如此逼迫他,只為成為你復仇的一顆棋子?”
“資格?你與我談資格?”酆紫香起身逼近她,話語間已有些歇斯底里,“他身上既流著酆氏的血,他便有義務報仇!鍾揚飛滅了我酆氏一族,鍾凱霽殺了我的孩子,若不是為這一天,我早就已經死了!當初酆暥突然出現,雖然他與綏兒長得十分像,卻如何瞞得過綏兒的親生父親?為了保下他,我便在假死之後,又親手殺了鍾清洛,偽裝成他殉情的假象,否則你以為,酆暥他如何會這樣活至今日!我在這璃宮之中藏了十年,只為等他在愨州成事,他到底也沒叫我失望,而今,卻只因為一個你,他便要棄大局於不顧,你說,我應當如何?”
唐緩震驚於酆紫香口中的真相竟是如此:她不是病故,而是藏身在了最危險的地方;鍾清洛不是殉情而死,而是被她親手送上了黃泉路。
雖然震驚,唐緩卻依舊怒道:“報仇?酆暥他要報哪門的仇?他中君子陣時,你們酆氏是如何厭棄於他的?他被鍾皇后賜毒酒時,你們酆氏又在哪裡?他這北靜王當的如何小心翼翼,你難道不知?這十年來,他得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親情,唯有不計後果不擇手段的監視和利用!鍾皇后早在篡位之時自縊而死,酆暥他要報哪門的仇!”
她的一字一句不敢太過大聲,卻好似自牙縫中蹦出,她恨不將這些不堪的過往一一嚼碎,讓其再不能汙了前方的路。
“你若是依舊如此,我也再無話可說。”酆紫香的眼角眉梢早已染了風霜,此刻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