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拿走吧。”陳圭的聲音無波無緒,說完就轉身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付金波過來了:“不是讓你在停車場等嗎,怎麼還在這兒?”
“我剛撞到了一個姑娘。”
“難怪,”付金波笑了聲,從傍邊那桌拿了一疊紙巾在我外套的袖子上擦了幾下:“衣服溼了你也不管,發什麼呆?”
我下意識去看了一下,遠處的陳圭,他正在跟一個矮他許多的男士交談,臉上一派如沐春風的樣子。
……。
付金波送我到小區樓下,我彈開安全帶的活釦:“今天我在宴會上見到了他。”
“喔?”付金波笑了笑:“見到他你心裡什麼感覺自己清楚麼?”
我點點頭。
他替我開啟門:“上樓小心點。”
我沒有下車,轉身看著他,儘量讓自己的眼神顯得鄭重一些:“付金波,我想清楚了。”
他看了我許久,倒也不意外:“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你能怎麼辦呢?”
我:“是,我什麼也幹不了而且我也不想幹。但我現在在說我們之間的事。”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不再考慮下?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是有可能的。”
我搖了搖頭:“謝謝你。”
他在駕駛座上既沒說話也沒動作,我覺得這時候我該自動從他的豪車上滾下來。
關上車門,走了兩步,我又回頭敲了敲玻璃窗。
他把車窗搖下來,面無表情。
我:“你要是覺得我能力還行,以後的檔案翻譯還找我行不。”
他一口拒絕:“你想得美。趕緊上樓。”
我嘿嘿笑了兩聲。轉身進了小區。
我跟付金波,其實我還是欣賞他的,有才,而且犀利。做人嚴謹滴水不漏。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我會一蹦三尺高開心得笑出聲。但是要是做戀人呢,就只能卡在一個位置,上不來下不去。
卡在一個不恰當的位置,只能算是異物,不舒服。時間久了,要麼嚥下去,要麼吐出來。
現在痛快多了。
範毅給我打電話說他要結婚了。他在外地出差,說是這幾天讓人把喜帖帶給我。
末了他在電話裡問我叔叔身體怎麼樣了。
我說老樣子,精神還不錯,記不住事兒,生活也不能自理。
範毅嘆了口氣。
他掛電話前突然說,陳圭回來了。
我說我知道。
我跟範毅自高考過後就不是經常聯絡了,我爸出事後我沒給他打電話,但他不知道怎麼曉得的,我爸轉院的時候專程從學校趕回來探望。這事兒我一直記在心頭。
也許因為我跟陳圭之間的事,他有些難做。我可以理解,我跟陳圭鬧翻之後,也不太想去聯絡範毅。
正如我說的,範毅首先是陳圭的朋友,其次才是我的朋友。
上次在陳圭家裡我聽李春久說之後才知道他要結婚了。
竟然不是羅文藝。
提到羅文藝,我就難免想起那個驕傲個性美豔不可方物的姑娘,羅文藝是典型的“白富美。”不過個性跟我實在是沒幾句話可以講。在她轉學到a城的時間裡,我也始終沒有和她走得更近。
不過她和範毅談過戀愛,這是肯定的。範毅給羅文藝下了那麼多套,一個接一個,羅文藝要是真肯被套進去那估計也就是真愛了。
範毅是待著高富帥光環的屌絲,既然是屌絲,我覺得一定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把羅文藝拿下。這才是真正的套路。
不過沒想到過了許多年,羅文藝還是從他的套路里爬出來了。不知道現在是哪個姑娘和範毅綁在一起。
李春久來找我真在我意料之外。
我開車帶她去英雄峰薈吃火鍋,她拿了選單看也不看,點了一個川味的紅味湯鍋,還囑咐服務員多加辣。然後是毛肚肥牛,蝦滑黃喉牛鼻筋。顯然是這裡的熟客了。
她把選單遞給我,我一想,兩個人也吃不了那許多,加了兩盤小青菜白豆腐。
鍋底一上來,上面飄著幾大塊還沒化的紅油,裡面摻了幾十個花椒。看得我虎軀一震。
她去拿了兩碟醬料,坐回位置後看我盯著湯鍋後怕的表情,有些納悶:“怎麼了,你不是很能吃辣嗎?”
我瞪眼看她,有些不解:“怎麼說得跟你很瞭解我似地?”
她拖過蘸料的盤子:“陳圭說的。”
我不明白。陳圭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
“你們公司下班都這麼晚嗎?”李春久開始涮肥牛片了。
“是呀,十有八九都是要加班的。你在哪上班?”我擰開飲料給她倒了一杯。
“中心醫院。”
“好吧。哪個科?”
“骨科。我和陳圭就是在那裡認識的。那時候我在柏林的醫院實習,不過我比他早回國兩年。”
我猶豫了一下,問她:“陳圭的右腿,是不是在國外受過傷,他現在好像有一點點跛。”
她抬頭看了我一下,扔了兩片毛肚進去:“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呢?”
“當時沒問,”我隨口說:“現在想起來了。”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這是陳圭的隱私,如果你想知道,我建議你當面問他。”
我點點頭,不再問了。
“陳圭說你是他前女友。”她接著說。
我不否認也不承認:“怎麼了?”
她拆開一包溼紙巾:“沒什麼,他的手機裡有一段你的影片。”
“啊?!!”這個訊息對我來說的確挺震撼的。
“沒錯,”她打量了一下我的臉:“我確定是你。你圍著一個花壇又唱又跳,還做了一套廣播體操。”
這個話題有點尷尬,我只能訕訕地笑一下低頭吃東西。
李春久沒有吃,我感覺她的目光虎視眈眈地看著我,過了兩分鐘還沒收回去。
“你得意嗎?”她忽然。
我抬頭看著她。
“讓一個男的對你念念不忘,過了七年換了好幾部手機都不肯刪掉關於你的一個小影片,你得意嗎?”她沒有笑,眼睛有些嚴厲了。
我放下筷子,直視著她:“陳圭是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想知道,最好去問他。這跟我沒什麼關係。”
“當初你把他給甩了是嗎?”
“是。”
“呵,後悔嗎?”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上來。
“你後悔了。”她突然笑了笑,肯定的語氣,“這麼說,你現在還喜歡他?”
這個問題我仍然回答不上來,不僅回答不上來,我還很想走。
“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但我不想回答:“幹嘛,你是要搞人口普查怎麼的?”
李春久不再問了,她拿過自己的包包,從裡面翻出一張喜帖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這是範毅的喜帖,請你務必準時參加。”
我接過喜帖,拉開拉鍊放進包包夾層裡:“好的謝謝。”
“不知道我剛剛的問題是否讓你覺得很冒犯,如果是,不好意思,無意間知道了你和他過去的事,也許我太感性,跟陳圭認識太久,自然而然就站在了他那邊。”
我有些搞不懂了,她跟我說話的語氣不太像是一個現任對前任說的話:“你不是陳圭的女朋友?”
她笑:“你開啟那張喜帖看看。”
我掏出喜帖攤開,上面端端正正寫著:“範毅(先生);李春久(小姐)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宴。”
我已經完全驚呆了。
李春久看著我的表情嗤嗤笑出聲:“我是陳圭的校友,他是設計專業,我讀醫,不過他租的房子在我對面。我們還一起打過工,我跟範毅就是他介紹認識的。”
資訊量太大,我有點接受無能。
“我真的是偶然看到他手機裡的影片的,不過前幾次我的確故意誤導你錯想我們之間的關係,原因我也說了,我是陳圭那邊的。”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下頭:“都是過去的事了,誰對誰錯都沒意思。誰欠誰也沒意思,我只能說,我謝謝陳圭對我的好。”
有一會兒,李春久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幽幽地:“真的過去了嗎?”
我望著裝果汁的杯子:“它就是過去,這是事實,也是我的決定。”
李春久再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她拎起包站了起來,對著我的頭頂說:“恕我直言,我對你有些失望。”
“今天找你出來,第一是送喜帖;第二是問你一句話,我剛才已經問過你了。再見。”說完這話,李春久就走了。
我忙追出去:“我送你回去。”
李春久住在城西的老城區,和父母一起,但是新房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搬過去。
下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說:“你的態度我瞭解了,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為陳圭不平。”
然後她拿上包,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陳圭去了德國,什麼專業你知道嗎?”
我搖頭。
她笑了笑:“我的婚禮你要來哦。”
我說好。
李春久一上樓去,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我很久沒哭了,現在真的忍不住。這次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過了今晚,過去的,就真的讓它成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