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和蔣雁的感情不下至親般深厚。
“也怨我,”吳阿姨抽泣著說:“今天小朔的外公外婆一家約她打麻將,我說要跟去,她不讓,我也就算了。”
腦梗是一種老年人的常發病,前兆性症狀鮮明。如果發現及時送醫治療,後遺症及危及生命的機率會小許多。
溫朔的外婆原本著意討好老親家,女兒不會奉承婆婆,又落在頹勢,她這個做媽的聽說蔣雁喜歡打麻將,只好親自上陣了。
打完第一圈的時候,蔣雁覺得右手不大靈活,就笑著推辭,連說“不打了”。
但實在拗不過牌搭子的一致挽留,只好堅持著了會兒。
直到她動著嘴唇,卻報不出牌名的時候,一家人才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顫著手打了120救護車電話。
卻沒想到病程發展這樣快,救護車來時,她已經斜癱在沙發上,站不起來了。
“阿姨,”溫凝死死咬住唇,飛快往病房走:“您想,能在省人醫工作的,都是學醫裡頂尖的,在他們看來,腦梗算什麼呀。”
吳阿姨跟在她身旁,急急點頭:“是是,凝凝你說的對!”
但一路賓士到病房了,溫凝和吳阿姨怔在門口,一步都抬不動。
溫凝瞳孔劇烈收縮,語不成調:“醫生,必須……必須要這樣嗎?”
丁麗珊當先開口:“凝凝,你才來不知道,奶奶她,唉,一直很亢奮,要拔針管要下地——”
微仰臉看輸液進度的男醫生回身,眉眼清晰溫柔,打斷她說:“病人沒有傷害性行為,只要能控制住她不拔針管,可以不用束縛帶。”
“爸,”溫凝指著靠在牆邊了無生趣的溫銳,嘶啞激烈的近乎尖叫:“你就眼看著別人這麼作踐你媽媽?”
溫凝聽見耳邊紛紛繁繁,或好意或客套,都在勸她冷靜一點。
可她做不到。
溫凝請護士拆掉了束縛帶。
她一遍遍哀求著蔣雁不要碰針頭了,蔣雁聽不懂,可也只會把手覆在她手背上,一次次再被她握住。
奶奶還是奶奶,即使意志不清明,也沒有半點傷到她。
不知道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多久,迷濛中徐挺從身後擁住了她,奶奶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被徐挺抱起來的時候,看見周圍好多人都在流眼淚,只有她自己,一滴淚都掉不出來。
“……具體情況要過六小時後再觀察。就像我之前說的,溶栓之後可能會出現一些情況,需要繼續給藥治療,以及後期的失語、行動困難等後遺症。”
溫銳諾諾稱是:“醫生,我們一定配合治療,一定一定!”
徐挺從糖盒裡倒了一顆檸檬薄荷糖,輕輕一捏她下巴,餵了進去。
冰涼清新的甜味兒在舌尖蔓延開,拉回了些許神志。
“但也不必精神壓力太大,”白大褂側過臉,語氣轉柔了點:“你們家屬積極的治癒決心,也會給病人帶來好的影響。”
溫凝輕輕道了聲謝,頭疼欲裂,連醫生在走廊上漸遠的身形都是模糊的。
徐挺風衣上的紐扣,不知什麼時候也被她拽下了一顆。
她仰臉去看他,他也低頭,目光旁若無人,沉默溫柔。
“不會有事的,”徐挺抵著她的額心,耳鬢廝磨,似哄似誘:“奶奶暫時說不清楚話、走不動路了,難道你還不願意照顧了嗎?”
“徐挺,我怕奶奶永遠不會再喊我的名字了。”
“我不要她認不得我,”滅頂的恐懼襲來,疼到她直不起身,伏在他膝上呢喃:“我……我不要。”
徐挺一遍遍溫柔寬慰,拍著背哄她。
他不斷和她說話,從學業談到遊戲,講到口乾舌燥,不容她有須臾機會胡思亂想。
從午後折騰到華燈初上,造影結果出來,醫生診斷結果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出血情況很輕微,服用抗凝藥物即可,至於言語和行動的恢復,要在蔣雁醒來之後再作觀察。
徐挺襟上的紐扣只剩下了一顆,搖搖欲墜。
溫銳脫力般重重倒在了醫院的塑膠座椅上,秘書和丁麗珊慌忙去扶,他也不讓。
他把臉埋入掌心,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指縫中溢位,溫凝聽見他哀哀低喚了聲“媽媽”。
“徐挺,你帶櫻櫻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溫凝像是一剎那恢復了精神,理了理毛衣裙襬,對徐挺道。
“你……”
“我想喝可樂了,”溫凝微微笑著,柔弱又嫵媚:“給我帶一罐上來,記得要冰的。”
徐挺看進她的眼裡,認真道:“那我去了,有事一定喊我。”
走廊最深處的白色燈下,只剩溫銳、丁麗珊和溫凝了。
“爸爸,”溫凝聲線清冷,幽幽問他:“你現在後悔嗎?”
“可是後悔可能沒有用了啊。”
“溫凝,”丁麗珊到底是心疼溫銳的,忍不住冷言阻止道:“這不是你一個做女兒的該說的話。”
溫凝目色淡淡:“我怎麼做女兒,輪不到你來教。”
“溫銳,我真的受夠了!”丁麗珊眼眶通紅,“你的女兒我管不了,可她也不能騎在我的頭上,你瞧瞧她剛剛在醫生面前說的什麼話,現在又是什麼話?!”
溫銳重重嘆息:“麗珊——”
“凝凝的事,媽媽的事,你都大可不必費心,安心帶好小朔就行。”
“今天只有我們三個人在,我把話說開了,”溫銳閉上眼,揉著眉心道:“不論媽媽今後如何,她的財產都歸凝凝所有,這是我答應過她的。”
溫銳慘然道:“可我欠媽媽的,怕是永遠也還不上了。”
溫凝從初初認字起,蔣雁就常和她唸叨一句話,語氣是那樣悵惘。
她說,凝凝,奶奶的雁是北雁南飛的“雁”,不是微雨燕雙.飛的“燕”哪。
溫韌,蔣雁,永世為夫妻。
溫韌在新婚當晚,把這行字寫在結婚照的背面,一式兩份,送給她珍藏。
“溫韌,”蔣雁閃著大眼睛,含羞嗔他:“還永世呢,你這是小布爾喬亞.情調,要不得的!”
在貧苦的歲月裡,浪漫和海鷗表一樣,是擺在櫥窗裡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