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見溫凝面色恍惚,忙問:“凝凝,吹到風受涼啦?”
“阿姨,我沒事的。”
溫凝垂著眼,輕聲細氣:“我……我塗答題卡的2B鉛筆落在學校了,我先去小區門口買一支吧。”
吳阿姨笑起來:“我還以為怎麼了呢,要不要我陪你去?”
溫凝說了聲“不用”,匆匆下樓了。
小區活動設施牆的背光面,徐挺側臉一半隱在夜色裡,另一側分外清雋明晰。
有晶瑩的小雪粒落在他睫毛上,他輕晃了下臉,拂開了。
然後看見了她。
“溫凝,你明明看見了。”
徐挺眼底的笑意比夜色還濃重,“你躲什麼?我什麼都還沒說。”
溫凝能裝看不見,他偏要追來一問,怕什麼。
溫凝淡淡說:“明知道我在躲,還不懂麼。”
……什麼意思。
徐挺被她激的皺起眉,目光變幻,一時沒說話。
他偏頭一想,又像是突然釋然了,看著她說:“懂不懂有什麼關係。”
“溫凝,我喜歡你啊。”
溫凝怔怔往後退了步。
她心裡痠軟到想流眼淚。絕不是因為徐挺有多帥,成績有多優秀。
——而是因為,他是她喜歡的那個人,剛剛好。
徐挺冷冽的桃花眼飛起,從書包裡拿了枚精巧的禮盒,遞在半空:“要不在做我女朋友和收下禮物之間選一個?”
“多選加分,少選重來。”
徐挺臉上越痞,心裡越沒底,直覺告訴他……這事不對。
溫凝咽了咽喉嚨,冷下聲音說:“兩個我都不考慮。”
徐挺笑容淡了:“溫凝,有你這麼拒絕人的嗎?”
這雪下的可一點兒都不浪漫。
少年眉目執著,薄唇抿著,手懸在半空就是不肯收回。
“徐挺,你拿回去吧。”
她眼裡氤氳起一層水汽,看向他一字一句說:
“我媽媽是生我的時候去世的,所以我從不過生日。”
“這下可以拿回去了嗎?”
徐挺面色慘白,動了動唇,連句簡單的“抱歉”都梗在了喉嚨裡。
溫凝從他身邊越過,一路跑回了樓道。
八歲那年的冬天,溫凝清晰記得,應該是一個週五晚上。
彼時秦朔還健在,和蔣雁一起,帶溫凝住在老城區一棟教職工集體公寓裡。
那種單元樓普遍嘈雜,也熱鬧。
萬家燈火時分,能聽見樓下廚房起油鍋,一家人笑鬧談天,酒杯相碰的聲音。
只有她家靜悄悄的。
客廳裡的日光燈慘白寂靜,蔣雁柔聲勸孫女:“凝凝,來吃飯吧。”
溫凝小臉雪白,手指絞在一塊,不肯說話。
她已經整整三週沒見過爸爸了。
可明明,他答應了週五要回家吃飯的。
秦轅俯身拉正她的衣襟,笑容溫和:“凝凝,零食點心都在桌上,你想吃飯喊我給你熱,好不好?”
溫凝點點頭,帶著濃重的鼻音“嗯”了聲。
秦轅嘆了聲氣,把蔣雁拉回了臥室。
“阿雁,你要不帶凝凝搬去華庭住吧,孩子總想她爸爸的。”
蔣雁冷哼了聲:“我不去!是他心野了,凝凝天天就在家裡,他都多久沒回來看過了?”
“送過去給他帶,他忙著做生意談戀愛,還不把我的寶貝丟給保姆了?”
……
一直等到晚上七點,樓下終於有轎車發動機聲響動。
在那個年代,私家車還不多見。溫銳因為生意順風順水,早早就買了輛桑塔納代步。
昏昏欲睡的溫凝聽見了,咚咚咚歡快地從客廳跑進廚房,撐在窗臺邊眼巴巴地張望。
可黑色桑塔納上下來的是另一對父女,年輕的父親高高舉起了女兒,笑容明朗滿足。
“爸爸。”
她對著泛黃的老舊窗花,輕輕叫了聲,終於哭了出來。
自那天后,蔣雁再也沒從溫凝的口中聽過“我想爸爸”這句話了。
溫凝越活越滋潤,可了勁兒的造作,該花溫銳的錢手下絕不留情。
她吃過虧,所以再也不想期待一個人了。
溫凝吸了吸鼻子,沿著暖橘色的聲控燈,步履輕緩走回了家。
這一場失敗的告白後,倒黴的是遲烈。
徐挺趁著雪夜,一通敲門,硬是把遲烈從家裡拽了出來。
遲烈好脾氣沒惱,笑的賊兮兮:“怎麼著,咱們徐帥一臉西子捧心之態,這是受了情傷了?
他湊近說:“要不從老爺子桌上偷包煙來給你消愁?”
“別,去偷罐啤酒吧。”
兩人蹲在院兒邊,落了一肩雪花,碰了個杯。
徐挺才開口說了一句,就被遲烈罵斷了:“徐挺!你他媽表白前能不能問問我?”
鄰院的狗都嚇得叫了兩聲。
徐挺啤酒罐往地上一擱,站起身:“我跟她的事憑什麼要問你?”
“什麼你跟她?”遲烈氣得直搖手:“我妹妹看不上你。”
遲烈看他滿臉不服氣,一揚眉:“不信你今年過年來我家,我讓她當你面叫我一聲哥。”
徐挺瞬間啞了火,聲音低啞:“哥。”
“滾蛋!”遲烈哭笑不得,搡了他一把。
遲烈嘆息道:“行了,她就是這樣的。人家女孩子拒絕人是‘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她呢——”
“總是冷冷一句‘我對你沒興趣’,言簡意賅,是夠傷人的。”
徐挺眉心一動,“她……她沒跟我這麼說,她只說她不要生日禮物啊。”
這下輪到遲烈不可置信了,顫著手指著他說:“不是你臆想的吧?徐挺我可告訴你,有的病早發現早治療啊。”
“真的。”
徐挺一使力把啤酒罐捏扁了,一臉劫後餘生的夢幻和驚喜。
遲烈不鹹不淡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徐挺你給我記住了,冰激凌化開可就是糖漿了,欺負了她我媽得讓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