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無由來的泛起苦悶, 元恬不得不把注意力轉移到地上那兩人身上。
莫為安似乎被小驚身上的破爛衣衫驚到了, 無聲喃喃了聲什麼,又恨恨瞪一眼歐陽秀。那一眼裡飽含深深的恨意與殺意,彷彿把人扒皮抽骨仍不能解恨。
“冷靜點。”於清風彎下腰,將手輕輕搭在莫為安身上。“她早已不知輪迴多少次,不是從前的王氏女了。”
元恬頗為同感地點點頭, “一般情況下, 人死後有的魂力強些便能化身成鬼,被引入地府, 等待投胎。只是,投胎過程中魂魄要經過好幾部程式……”
說到這裡,元恬難得不知怎麼說下去。他對地府的認知源於自家師父,以及從前接觸的一些鬼物。雖然知道一些,但具體怎麼個流程他還真不知道。
唐揚平靜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拿到資格投胎的鬼需先在往生池洗淨記憶。往生池中殘魂不少,在此期間,投胎都魂魄大多會被打散、重組,再清洗。等他從池中出來,便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
講到此處,唐揚不由握緊元恬的手。這也是當初,元恬再三糾結之後才答應他的原因。
他不後悔接受陰差的勸說,不後悔解開封印。儘管記憶裡多出許多枯萎荒蕪的歲月,多出許多亙古無趣的傳承。這些不太美好的東西令他心裡總是沉沉,除了看到元恬之外,難以泛起一絲活氣。
但,他終於有能力永遠留住元恬,留住從魂魄到記憶,都完全無缺的元恬。
“我知道!”莫為安聲音裡恨意不減。“但,她的主魂仍是王氏女!仍是害死我兒,害我徘徊人間多年的罪魁禍首。”
於清風苦笑,“也害我們陰差陽錯分開許多年。”
莫為安愧疚地望一眼他,又望向呆呆的小驚,眼神裡是化不開的痛意。
“她把我兒害那麼慘,讓他魂魄無所安,憑什麼自己卻能轉世投胎!憑什麼她就能再次擁有光明璀璨的人生!什麼因果,什麼害人終害己,都是假的!”
說著說著,莫為安周身戾氣橫生,身軀也蠕動著,試圖掙脫束縛。
元恬皺起眉頭,正想提醒唐揚加強束縛,就聽身側響起一道熟悉而滄桑的聲音。
“誰說因果不在。”
“師父!”元恬眼睛一亮,他師父什麼時候到他身側的!
“前世因,今世果。”仙風道骨的老人給了元恬一眼安撫的眼神,隨後手中憑空出現一本無字白簿。
只見白簿翻飛,終於停在某頁。
“凡作孽多端者,魂魄歸入地府後將受地府標記。往後無論主魂次魂,人生皆不如意。”他淡淡道,“歐陽秀,原生家庭不幸,童年不幸。成年之際透過不正當手段當上明星,後私下欺壓他人,養小鬼、欠陰債。被曝光後聲名狼藉,最後受盡疾苦,死於苦病。”
“死於三十八歲。”老人合上簿子,神情淡漠,“本判官將此事透露給你,是希望你思慮清楚。是殺了她,讓她再入地府,重新等待投胎好,還是讓她留在人間享受這操/蛋的人生好。”
元恬忍不住拉了拉老人的衣袖,“老頭,素質,咱得講究素質!”
掌門師兄也湊過來,小聲嘀咕:“師父啊,您老人家這般透露天機,不會被懲罰吧!”
老人莫名其妙地給了他大徒弟一個側目:“閻王都是我徒媳了,我怕啥!”
元恬也給了他師兄莫名其妙的眼神,就差問一句“你腦子沒病吧!”
掌門師兄忍不住給元恬一記腦瓜崩,這臭小孩,越發沒大沒小了。
只是手還沒夠著元恬的腦袋,便被另一隻手定在半途。
他抬頭看看手的主人——冷著張臉的唐揚,再看看有靠山一臉小得意的元恬,默默收回手。
轉頭,掌門拉著自家師父小聲訴苦:“沒天理了還,我也算是孃舅吧,怎的弟媳一點也不知道讓著我點……”
師父頗為唏噓:“可不是!看來以後都不能隨後抽這臭小子了……”
這邊,空門觀險些起了內槓。另一邊,於清風似乎撿起自己軍師之職,蹲在莫為安身側低聲勸他。
“她這命數確實不算好,還是讓她繼續活著吧。就算現在殺了她,你有把握能從陰差手中搶下她的魂魄嗎?”
“這麼些年,你應該也見過不少人間疾苦。死,或許才是真的便宜她。不由就讓她享盡人間苦果,再說不遲。”
莫為安無力地撇了他一眼,苦笑:“我如今也不過是一個階下囚,你何必這麼安慰我。”
他這會被控得死死的,別說殺歐陽秀,自身都難保了。
“只是……”他眼神苦澀地望著低頭不發一言,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小驚。“雖找到我兒的魂魄,可他卻不記得我。他的屍骨,也不知在何處……”
“這我大概是知道的。”元恬抽空舉手,“不過,最重要的是得看我家小驚想不想找到他的屍骨。”
小驚向他投以茫然的眼神。
元恬神色認真了些,“先前我讓掌門師兄幫忙給小驚看過。這孩子魂魄受損,記憶也已經丟失。如果找回屍骨,那上面若有殘魂、說不定能尋回從前記憶。只是……”
他抿了抿唇,沒有往下說。想到小驚僅露出過一次的死相,他心裡便五味陳雜。
如果莫為安真是小驚的父親,那麼知道自己孩子死前經歷的種種,未免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