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溼潤的海風打溼了睫毛,黎修闔了闔眼睛沒說話。片刻後,他撐在欄杆上,低聲說道,“你懷疑過薛越,卻沒想過是顧向淮自導自演麼?”
黎音沒有上帝視角,也從來不信任誰。
如果事事沒有留下痕跡,她不刻意為顧向淮開脫,可是——她看了黎修一眼,沒說話。
黎修慢慢分析,“之前他就有為了接近你隨意放棄過學業,那麼這一次,或許只是故技重施。”他撐住欄杆,嘆了一口氣,再看向她,“阿音,他是無恥的賭徒,也不會是聽話的玩具。”
黎音“嗯”了聲,又問,“哥哥是讓展助理去查的?”
見他點頭,她才繼續說道,“很巧,我也讓甘助理去查過了。”
黎修的眸色騰然暗了兩分。
有了感情,就易偏妥,縱使他能夠為她忍受世俗意義上所有孤獨,仍難逃離卑鄙的私心——憎惡任何引她墮落的誘因是藉口,若要她偉大,即刻應當切斷與哥哥不必要的關聯,那才是最為世道所不容的罪惡。
甘雲星查到的東西比黎修多太多。
一幀一幀看過的,那支飲品是某個工作人員送到顧向淮手裡的,他忙著發訊息,沒有想太多就喝下。而那人亦經不起恫嚇,很快交出了匿名賬戶支付過來的髒款。
“哥哥你猜怎麼的,那個海外賬戶正巧就是在賓州開立的。”
沉沉的目光緩慢落在她的髮尾,黎修輕哼一聲,“因為我在賓州念過書,所以你認為這個賬戶與我有關?”
匿名賬戶查不到歸屬人,這也是他們懷疑彼此的原因。
黎音搖頭,“我沒有這樣說過。”
話題中斷,接連兩聲輕微的“砰”響,香檳酒被開好放在一旁,黎音把手伸進了黎修的口袋,笑了笑,“帶了麼?”
帶了。她交待要用的東西,一個寫著day1的紀念袋子。
黎音把木塞小心放回袋子包裹收藏,下一刻握起將香檳酒,向下灑向暗色的甲板。
“你想我和他斷掉麼?”她轉向黎修。
月光下的情人眉目皎然,手指從勁窄的腰際點過去,他們拉進距離靠住彼此,黎修沒有看她,但那塊停留在雪白起伏間的刺眼印記卻在腦海揮之不去。
他輕輕點頭,“嗯”了聲,“斷掉吧。”
第100章
唐培裡儂桃紅香檳的最佳飲期在一兩年之間,當季最新鮮的草莓、花朵與覆盆子以調配法精緻釀製,果香濃郁,回味甘長。
十八歲那年的成年禮,黎紅曼託人在普羅旺斯搬空一座酒莊給女兒的賓客贈伴手禮,那也是黎音第一回在公開場合嚐到酒精。
柔滑細膩的口感與極低的度數讓人放鬆警惕,她不知不覺地過量飲用,腦袋發昏認為成人之後媽媽再不會像從前那樣牽制她,飄飄然像踩在雲端,她朦朦朧朧醉進美夢裡。
然而此夜她於半醒之間,分明聽見黎紅曼令人將宴上所有酒品隨意鎖進地下室,而哥哥連聲勸說,讓媽媽不要帶妹妹去醫院洗胃。
黎紅曼不能接受任何不確定因素停留在她體內,就算是偏向極限的運動也從來不被允許。
“媽媽,阿音只是醉了。”
一開始是理智的勸說,後來爆發激烈的爭吵,黎音從來不知道原來黎修會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話語又急又快,最終他無從分辯,只能躬身下來將她抱進懷裡,快步離開那片稀薄的空氣。
溼潤潤的水珠貼著男人臂間脈絡明顯的青筋蜿蜒,黎修嘆一口氣,沒有說話。小心把人放在床鋪間,他掖好薄毯離開,將空間與自尊都留給她。
“…阿音?”
顧向淮沒想到她真的會一個人在這裡的,方才見到她與黎修往這邊走,出於禮貌沒有跟來,而後卻見著黎修獨自一人走回來。
桅杆上的彩色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燈光落在那個男人高挺的鼻樑,深邃的黑影遮蓋了眸色,但顧向淮看得出來,她的哥哥沒有一刻表現過妹妹出嫁的喜悅,反之,暗夜中身影幾乎與沉鬱完全相融。
有那麼一瞬,他想起不好的可能,匆匆忙忙趕到船尾來確認她的安危。
顧向淮一如初見那夜乾淨清澈,少年清亮的眼睛沒有任何雜質,額角的碎髮有一點亂了,他扶住椅子,累得直喘氣。
黎音涼涼地笑了一聲,“那是我哥。”
即使有一些利益衝突,但不至於到要殺人越貨的份上。
顧向淮也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愧疚,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阿音,是我想多了,但他更不應當讓你獨自在這個地方。”
海風撲面,她的位置離開欄杆不過寸許。馥郁的果香葡萄酒味停留在裙襬,黎音半睜眼睛,看著小桌上倒著的香檳酒瓶。
“是我說要靜一下的。”
原話比這一句還要生硬一些,或許在哥哥忽然沉下去的臉色中,平衡的天平有一瞬間的失穩。
它為在歲月與動亂中從未失約的人加重砝碼,也向往日時光傾斜,黎音有一點分不清那些複雜的緊張與窒悶是否是愛的徵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