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蘭笑道:“李爺爺身體挺好的,就是脾氣不大好,喜歡拿柺棍敲人。”聽聞父親身體安好,文秀麗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笑道:“你三叔李修德現在有幾個孩子?”張若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明白過來,有些明白為什麼這些年文秀麗不跟家裡聯絡了,猶豫了下,語氣變得有些低沉:“姑姑,三叔沒結婚。”
文秀麗疑惑道:“不結婚?為什麼?”張若蘭猶豫了一下道:“聽我媽說,當年你們響應領袖號召,上山下鄉。你們去不久,三叔也跟著去了。再後來,爺爺和李爺爺受到不公正待遇,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三叔在的那個村,批判活動也搞的如火如荼。三叔被當成‘黑幫子女’對待,遭到造反派的批判。
“造反派們逼他說出你的去處,三叔沒說。後來遭到迫害,自那以後三叔的腦子就時好時壞了。”雖然知道事情過去很久,文秀麗卻覺得心像是被刀扎一樣,痛的厲害。淚水順著眼角留了下來。嘴裡哆嗦著道:“我的傻弟弟,你為什麼不說呢,是姐姐害了你啊……”話未說全,已泣不成聲。
程一平忙坐到母親身邊,輕拍她後背,說道:“媽,別難過了,都過去了。”張若蘭也坐到她身邊勸慰。文秀麗慢慢靠在沙發上,淚眼朦朧中,眼前出現一個帶著紅五星帽,身著綠色軍裝的少年。京城永定門火車站人山人海,紅旗招展。站臺上,英俊的少年看著美麗的少女,眼中露出不捨的目光,哽咽道:“姐,你到了華西,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好嗎?”
少女強忍著不捨,伸出兩手將少年頭上的紅五星帽帶正,在他鼻子颳了一下,笑道:“小弟,你是男子漢,怎麼還哭鼻子啊,羞不羞,記得好好學習,照顧好爸爸!”少年點點頭。火車汽笛響起,少女道:“火車要開了,我走了!”轉身向車門走去。
火車開動了,少女頭伸出窗外,站臺上少年看著她,依依不捨的向她揮手,少女大聲道:“回去吧!”可火車開動了,少年還站在站臺上久久不曾離去。多少年了,午夜時分,這一幕經常出現在文秀麗夢中。拿過程一平手裡的手巾,文秀麗擦了一下淚水,問道:“你三叔只是腦子不好,為什麼不結婚?”
張若蘭道:“爺爺和李爺爺後來恢復名譽和職務後,李爺爺帶著三叔去複診,才得知三叔腦子被打壞,間接的也影響了他的生殖能力,所以這些年三叔都是一個人。”文秀麗覺得胸口又是一痛,眼淚又留了出來,顫聲道:“是我對不起小弟,是我對不起他!”張若蘭道:“姑姑,這怎麼能怪你呢?那個特殊的年代,又有多少人不受到衝擊。”
文秀麗詫異的看著他,張若蘭道:“我大伯張勁青,你一定記得。當年他不堪忍受被迫害,從二樓跳下來,摔斷了雙腿,在輪椅上生活已將近30年了。”文秀麗擦乾淚水,強笑道:“傻孩子,我沒有怪誰,剛只是初聽到你三叔的訊息,有些感傷罷了!”張若蘭道:“姑姑,李爺爺非常想念您,為什麼這麼多年您不回去看他呢?”
文秀麗望著程一平,說道:“小寶父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他對不起我,沒讓我過上幾天好日子,希望我重新再找一個人家,好好過日子!”過了一會,文秀麗淡淡道:“我沒答應他,我說再苦,我也會把小寶撫養大,這些年就這樣過來了!”文秀麗雖說的平淡,張若蘭卻聽的動容,一個擁有紅色背景的女人,在不靠家族的前提下,在那特殊的歲月裡,決定獨自把孩子養大,要需要多大的勇氣,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張若蘭道:“姑姑,你真打算永遠不回京城看李爺爺了嗎?”文秀麗轉頭看著程一平道:“小寶,我瞞了你這麼多年,你怪我嗎?”程一平心裡有些苦澀,強笑道:“媽,我怎麼會怪你,若不是因為我,這些年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無論你怎麼決定,兒子都支援你!”知子莫若母,文秀麗如何不知道兒子的心思。
嘆道:“小寶,你要怨我,媽不怪你,媽只所以瞞著你,只是想讓你從小養成吃苦耐勞的品質,長大後像你父親那樣,遇到困難時,是一個敢於面對困難,迎接挑戰的男子漢!”程一平剛只是腦子轉不過來,聽母親這樣說,知道自己剛說的話,傷了母親的心,當下道:“媽,我剛才只是一時糊塗。你明天就跟小蘭去一趟京城吧,去看看外公他老人家!”
文秀麗知道兒子的心結已經解開,笑道:“你呢,不去看看你外公?”程一平撓撓頭,外公的事蹟,小學語文課本上就有關於他老人家長征時候的故事。想到從小就很佩服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居然是自己的外公,心裡不激動那是不可能的,可想到要去見他,他老人家知道自己是雲山的縣委書記,肯定要問自己的工作做的怎樣,可自己到雲山後,確實沒幹幾件有利於雲山普通老百姓的事,拿什麼向他老人家彙報?
想到這裡,程一平撓撓頭道:“媽,縣裡工作忙,我下次再去吧。外公若知道我拋下工作去看他,說不定要拿柺棍敲我呢。”張若蘭聽他說的好玩,“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程一平道:“小蘭,我說的沒錯吧,縣裡的工作本來就忙,明天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做!”程一平不知道他的無意之言,竟一語成讖,明天發生的事,將是他踏入官場以來面對的最大的挑戰。
此刻百里之外的建豐鎮南面的工地上,來了許多救護車,特警隊員拉起了隔離帶,在他們的監護下,醫務人員陸陸續續的不斷從工地旁邊的樓房裡,把傷者抬出。工地上聚集了不少民工,大家好奇的望著這座平常沒人來的樓房裡,不知為了什麼,今晚來了這麼多警察。當看到醫務人員抬出的病人無一不是戴著頭套,戴著手銬,大家對視一眼都猜到發生了什麼,喧鬧的人群忽然靜了下來。
後來的膽子大的悄悄的向旁邊的人問道:“抓了多少人,你們看清了沒?”沒等到回答,卻聽到樓房裡響起了“噠、噠”的聲音,開始大家沒在意,接著又想起“噠、噠”的聲音,反映過來是槍聲時,頓時失去了看熱鬧的心情,一鬨而散。只有身著作戰服的特警們,握緊步槍,依然站立在原處。
樓房前的院子裡,張鵬和王國柱及幾名特警隊員剛趕到,看著從樓房裡不斷抬出的傷員,張鵬向一名特警隊員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特警隊員跑到張鵬身前,敬了個禮道:“張書記有什麼指示?”張鵬道:“你們劉隊和陳副隊長呢?叫他們來見我!”特警隊員道:“劉隊進入樓房裡已超過半小時了,陳副隊長帶特警隊員進入不到15分鐘。”
張鵬皺皺眉道:“帶我進去!”特警隊員道:“張書記,裡面危險,您……”旁邊的王國柱道:“張書記,我帶隊去支援劉隊他們,您留在這裡指揮,好不好?”張鵬瞪眼道:“廢什麼話,前面帶路!”王國柱再不敢多言,朝特警隊員呶呶嘴,示意他帶路,特警隊員猶豫了一下,領著張鵬向樓房內走去。
張鵬他們向屋內走去時,陳俊他們在四樓與五樓的樓梯間正與紅星幫的幫眾進行槍戰,陳俊一邊開槍,一邊擔心著劉隊的安全,他不知道,現在的小軍確實已經處在了生死存亡的關鍵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