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維爾諾特的中央商業區在這一天迎來了罕見的皇家軍隊巡行,厚重的軍靴踏在青石街道上,沉穩而有節奏的步伐敲擊著地面,整齊劃一的佇列猶如緩緩推進的鋼鐵洪流,層層推進,將整條街道分割得井然有序。
空氣中浮動著金屬的冷冽氣息,行人們紛紛駐足,面色各異地望向隊伍中央的身影。有些人不安地低聲交談,商鋪門口的老闆探頭張望,又很快縮回去,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在那層層護衛包圍的隊伍中央,紅髮金眸的青年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陽光映照在他偏深的小麥色肌膚上,與艾斯特里昂大多數貴族的白皙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需多言,便昭示著他來自異國的血統。
他身著一襲裁剪合體的華貴長袍,深紅的織錦紋路在陽光下微微閃動。其目光遊離在街道兩側的攤販與圍觀的人群上,欣賞著新奇的風景,嘴角勾起,虎牙若隱若現,透著幾分銳氣。
前方的親衛軍微微調整了行進佇列,縮小了護衛範圍,確保他的行程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即便如此,他忽然不耐煩地抬起雙臂,動作張揚地舒展了一下肩膀,眉宇間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
“普羅富莫閣下,”他用略帶慵懶的語調說道,帶著一點無傷大雅的挑釁,“我本以為艾斯特里昂的街道會比這寬敞許多,畢竟貴國的疆域比我的祖國遼闊得多。不過在這樣的護送隊伍下,我竟覺得連伸展雙臂都難。”
他偏頭,目光看向身旁緊繃著神色的艾斯特里昂外交大臣。
隨行翻譯人員微微一愣,顯然在思考該如何讓這位阿德里安第一王子的話聽起來不會過於尖銳,但他還沒開口,紅髮青年便隨意地抬手示意——
“不必修飾,原意翻譯即可。”
賽克雷斯·德·艾希瓦爾,阿德里安第一王子,以狂傲和鋒芒著稱的存在。
艾斯特里昂的新任外交大臣莫利·普羅富莫在聽了翻譯後的話後,額角的冷汗順著髮際緩緩滑下。
他既不能撤掉這重重包圍著這位王子的護衛,也無法直截了當地拒絕這位以暴戾和桀驁聞名的阿德里安第一王子。
自從王室收到阿德里安王國的外交文書到賽克雷斯正式抵達王都,整個過程不到一個月,匆忙且毫無迴旋餘地。
王室與樞密院對此行程嚴格設限,如今隨行的不僅有賽克雷斯的親衛,還有樞密院派遣的代表、王室的密偵司人員,甚至在隊伍外圍,還有幾名刻意保持距離的貴族使者,不遠不近地監視著一切。
這已經是能壓縮到的最小規模,每一雙眼睛都在暗中關注著賽克雷斯的一舉一動。
普羅富莫深吸一口氣,堆起職業性的微笑,語氣恭謹而不失分寸。
“殿下,王都的安全向來是我們的重中之重,您的安危自然不容忽視。”
賽克雷斯聞言,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
他並未再針對普羅富莫的言辭,而是移開視線,目光悠閒地掃過街道上的繁華景象。
——艾斯特里昂近些年經濟增長放緩,估計是內部勢力的博弈影響了政策推進。
克萊門特那個蠢貨被推出來擋槍,也足以證明這個國家的內部已經失衡到何種地步。
“嗯?這是什麼?”
賽克雷斯邁步走向街角的一家露天小攤,隨手拿起攤位上的一種奇妙小吃,不假思索地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若有所思地咀嚼著口感。
普羅富莫的臉色瞬間從白變青,再由青變灰,幾乎想要伸手攔住,但已經來不及了。
“殿下——!”
這位外交大臣的靈魂幾乎要從身體裡飄出來。
他僵在原地,死死盯著賽克雷斯的表情。
賽克雷斯吃得倒是相當淡定,甚至露出了愉悅的神色。
“哦?還不錯,真是新奇的口感!”
他滿意地咂了咂嘴,隨即偏頭對身旁的親衛說道:“埃德,把這些都買下來,帶回去給我那幾個弟弟妹妹嚐嚐。”
“是。”被稱作埃德的親衛見怪不怪地領命,轉身與攤主交涉。
攤主一臉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興奮得手都有些顫抖。
他連忙介紹起自己家鄉的特色小吃,熱情地講述著如何來到王都開設小攤的故事,開始主動推薦更多種類的食物。
賽克雷斯聽得津津有味,幾乎每一樣都嚐了一口,最後幾乎把整個攤子的食物都買了個遍,給了攤主一大筆金額作為“打賞”。
攤主激動得險些落淚,他一直在王都努力經營這家小攤,但王都的貴族和富人根本不會屑於品嚐這些粗糙的小吃,今天卻迎來了這樣一位尊貴無比的客人,對他來說簡直是天降好運。
普羅富莫站在一旁,頭皮已經麻得失去知覺。
賽克雷斯的一舉一動,都讓他繃緊神經,生怕他下一秒吃出個好歹,直接把他外交生涯送進墳墓。
這位異國王子卻完全沒有半點自覺,一邊吃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街道。
“友好視察”不過是一句場面話,阿德里安官方的目的表面上是讓這位王子熟悉艾斯特里昂的風土人情,彰顯兩國外交上的禮節與合作姿態。
普羅富莫太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他心裡很清楚,這位來自阿德里安的王子,真正的來意遠不止於此。
自從樞密院召回雷繆爾殿下,立王儲的計劃正式提上日程,王宮內外的派系爭鬥已然暗流洶湧。
而賽克雷斯的到來,無疑是在這本就搖搖欲墜的局勢中投入了一枚隨時可能引爆的火種。
這位阿德里安王子,分明是來攪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