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盛景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淡淡的,參雜著晚風的冷,什麼都聽不出來。
連允有些猶豫,四周已經開始有人把眼睛放在了她的身上。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讓她心裡逐漸發緊。
盛景明很有耐心,他也沒多說話,只是隔著車,靜靜看著她,漆黑眼裡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又一陣風吹來,鼻子裡傳來癢意,再這樣下去可能要感冒了。
放棄扭捏,想著自己無利可圖,連允開啟車一股腦門坐上了後位。
車裡開著暖氣,上來的瞬間就有一陣溫暖包裹住自己,她放下包,沒敢抬頭,只是低聲道謝。
“回學校?”
待她坐穩,坐在駕駛位上的人提了一句。
“嗯。”
盛景明頷首,他開車的操作十分熟練,點火啟動,掛擋前行,想必上路已經幾年了。
連允默默盯了一會兒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想起自己還沒有去學駕照。
車在路上平穩行駛著,天色已黑,外面的光照進來又迅速離去,短暫的刺眼。她有些出神的看著,但又被前面人一句話拉回。
“吃晚飯了嗎,要不和我去吃點。”
男人語氣不變,好像只是隨口一問。透過後視鏡,連允見他的目光依舊直視前方。
她眨眨眼,慢吞吞給出了回覆。
“……我不太餓,就不去了,多謝盛——盛先生。”
連允下意識想叫他的全名,“景明”二字在嘴裡繞了一下,卡住喉嚨,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不確定他的具體年齡。是和她同輩,還是大上幾歲?總之應該不會比她小。
那日在學校,他明明穿的還是年輕人的裝束,便捷又不失活力,她誤以為是某個高冷的學長。
但在酒吧那晚,男人身上卻滿是成年人的疏離邊界感。
她還記得,盛景明的眼裡掀不起任何情感,他連話都不怎麼說,只是長腿一伸坐在那,散漫的沾口酒又放下,儼然一副無所謂遠離世俗的模樣。
但那雙手,那雙搭在酒杯邊緣的手,骨節修長而有力,手背上青筋隱現,凸起的血管掩藏在麥色肌膚之下,昏暗光下起上陰影,有著驚心動魄的欲。
耳上帶了粉,連允抿了下唇,掩蓋臉上的不自然。
男人卻此時發話。
“叫我盛景明就行,我比你大五歲。”
他原來才25歲。這麼年輕是她沒想到的。
這個年紀居然就開上這種車了。
連允不自覺感嘆著人與人間的差距。要知道她半年前才學會騎電動車。甚至之後還摔了一跤,在膝蓋上留了一小塊印記。
見她沒反應,盛景明又問了一句。
“真不去?”
“嗯。”
他也不強求。車裡很安靜,盛景明沒放車載音樂,於是靜的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前面是一個轉彎,怕已經開口的奶茶撒掉,連允握緊了杯子,維持住身體的平衡。
好在沒有漏出來。她輕鬆了口氣。
聽見動靜,盛景明抬眼看向後視鏡。見到的就是連允把奶茶杯握的很緊,手指邊都泛起了白。
她的手指纖細,因為怕生活上麻煩,自己也不追求多美,便沒有做美甲。圓潤光滑的指尖反射車裡的光,因為用力顯得越發粉嫩。
面上在寒風中等待的蒼白已經過去,車裡的溫度挺高,連允沒有脫外套,因此臉頰染上熱意,微微紅了些。
怕奶茶太滿溢之後又弄髒車子,她微微伏身,撥去垂在耳邊的髮絲,低下頭吮吸一口。
回溫的身體把熱量都供給了頭部,被奶茶浸潤過的嘴唇便透著鮮亮的色澤。格外晃眼。
很輕的吞嚥聲,但他又覺得特別明顯。至少他聽起來是。
盛景明的視線多停了一會兒。他無意識的敲了敲方向盤,清脆的“篤篤”聲在車內迴響。
心裡有些發癢,又正好是紅燈,他點了幾下手機,裝作不經意的開口。
“喜歡喝奶茶?”
“還好,甜甜的。”
兩人沒有再交談了。直到學校門口,連允想著門衛可能不會讓他的車開進去,正要叫盛景明停在路邊,讓她自己走就行。
但站在一旁的門衛什麼都沒做,自動閘門升起又降下,車就直接開進了校園。
不免起了疑惑,連允偷偷看了盛景明一眼。
駕駛座上的男人神色淡漠,依舊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到底是什麼人?
要說是普通的富二代,看那矜貴的氣質也不像。而且哪有富二代經常在學校附近轉悠的,車還能沒登記直接就進來。
……罷了,反正和她沒關係。
連允想要思考自己遇見了哪裡的富家子弟。又覺得這隻會給自己增添麻煩。
等圍巾織好送出去,就儘量和他少聯絡吧。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少接觸比較好。她沒有家世背景,玩不起感情上的遊戲,不是感情上的也不行。
暗暗想著,車已經停在了宿舍樓下,知道盛景明瞭解她的宿舍資訊,連允並不意外,她只是開啟車門,輕聲對他道了謝。
男人“嗯”了一聲,坐在車裡盯著手機看沒再說話。連允最後看了他一眼,識趣的就要離開。
盛景明卻突然叫住了她。
“連允。”
好像有點啞。她這麼想,回頭往去。
“怎麼了?”
連允停下腳,她就站在離車的一尺距離那,身後不遠處就是宿舍門口。
天早黑了,建築都亮起了燈。有光線從她肩上傾灑下來,照的臉頰帶上亮,披在肩上的髮絲尾都泛起光,看著暖洋洋的。
小姑娘人就站那,靜靜看著他,不說話。剛從暖和的車裡一出去接到冷,眼裡就帶上了薄霧似的水。
因為熄火,車內的燈已經關去,一片昏暗圍繞在周遭,那冰涼的風也透過開啟的車窗鑽了進來,把剛才還熱著的氛圍澆的透心的涼。
盛景明坐在駕駛位上,盯著她瞅了一會兒,忽的覺得夾在兩人間的車門就是道分界線。
她要回到溫暖又明亮的現實裡去,而他只能默默看著,沒有絲毫插手的餘地。
喉口兀的發緊,好像一隻手捏住了跳動的心臟,盛景明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但他的腦袋裡越發清醒。
……他硬要打破這條界線。
手伸出車外,有明亮的光灑在手背。盛景明彎曲手指,指了指一個方向。
“給你訂了些粥。先去拿了再回宿舍。”
他停頓了一下,好像覺得語氣有些強硬。
比起看似體貼但毫無迴旋之地的通知,下面的話倒像是長輩關切的叮囑了。
……雖然這個“長輩”只大她五歲。
“晚上多少還是要吃點。”
他的話十分真誠。連允一時間挑不出什麼毛病。
“……好。”
她只是低頭應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只是腳步略顯倉促。
走的倒是挺快。他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男人盯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扯起嘴角想笑,搭著方向盤的手卻不自覺帶上力氣。
好像有點太急了。
盛景明習慣性手伸到口袋裡想點根菸,卻發現那裡空空如也——年前他就已經戒掉了,今日倒是突然再犯了癮。
有些煩躁的動了動手指,得不到滿足的人狠狠皺起眉,他忽得想起剛才還在車上時,小姑娘抿了口奶茶。
那樣甜的聲音,抹了蜜樣的水嘖嘖的嘴唇。
喉結上下翻滾,口渴的厲害。盛景明突然開車啟動,帶起油門就往最近的奶茶店跑。
車隨意停在路邊,他也不顧周圍人看他奇怪的眼神,披上外套就直直往店裡走,憑著印象要了一杯奶蓋四季春。
一杯二十,他又多轉了三十加急。店員哪見過這場面,慌不擇路做好,連帶鞠躬把人送出去。
摸著還溫熱的杯壁,他坐回車上,戳下管子吸了一口,一口齁甜湧上喉管,差點被甜暈。
這下皺起的眉頭更深了。
與想象裡完全不一樣,粉兌出來的東西,根本比不了。盛景明嘴裡嘗著,心裡怎麼也不是滋味。
盯著手上的東西,又轉了兩圈,想到什麼,他突然咧嘴笑了。
他喝不慣倒是隨便,人家喜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