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嗡嗡——
列印機發出運作類似蜂群遷徙的響聲,油墨味混著詭異的焦糊味充塞鼻腔,蕪斯意嚥下最後一口早餐,靜靜等待表格。
滋啦——
列印卡紙了。老闆娘用指甲摳開滾軸,扯出半截佈滿黑色橫紋的紙。蕪斯意看見弟弟的證件照被劃破一道,正好橫在少年含笑的嘴角,彷彿被縫上了黑色拉鍊。
“哎喲機子該換了。”老闆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破損處按在玻璃櫃臺上抹平,“這張不收你錢。”
蕪斯意頷首,捏住紙頁翻動,還好下面那一張是正常的。
剛打出來的資訊表還熱乎,溫度灼暖指腹,她的目光上下檢閱一番,最終落在左上角位置。
黑白的證件照中,少年的臉瘦削分明,五官眉目卻很濃豔,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和他乖巧的笑意,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連老闆娘也圍簇過來驚歎:“哇,小夥兒這麼俊啊!你男朋友?”
“不不不,我弟。”她趕忙擺手,將表裝進包裡,然後掃碼付錢。
“什麼男朋友啊。”
此時,店門口的塑膠簾突然被掀起,來人懶洋洋地走了進來,身上廉價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這味道讓蕪斯意瞬間想起連去年團建時他藉著酒勁貼過來的噁心。
實在不想多看這個對她死纏爛打的前同事一眼,她沒搭腔,準備走。
對方卻笑嘻嘻地湊近,“蕪斯意?好巧啊,幹嘛裝不認識我。我,江千旭啊。”
被攔住去路,蕪斯意不禁皺起眉,語氣不悅:“你怎麼在這兒。”
江千旭聳聳肩說:“住這兒唄,房租便宜,離總店又近,對了,你怎麼跑到分店去——”
“知道了,”蕪斯意懶得寒暄,劃開手機上的公交時刻表,快速越過他身側,“我趕時間,再見。”
然而,江千旭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施施然跟在蕪斯意身後,也出了門:“幹嘛沒說兩句話就想離開?我有這麼討人厭嗎?現在過得怎麼樣?還跟你那個啞巴弟弟相依為命呢?”
蕪斯意沒有理會,只是加快了腳步。
“喂,我跟你說話呢!”
或許是尷尬,或許是惱怒,江千旭不肯善罷甘休,猛地抓住了蕪斯意的胳膊。
被男人觸碰過的地方瞬間泛起一陣雞皮疙瘩,蕪斯意的胃裡直泛酸水,理智掉線。
她掃了眼周圍陳舊的居民樓,在確定沒有監控後,揚起包鏈就朝身後的方向甩去,“啪”地一聲,包身重重地擊在男人的臉上,同時淹沒了他唔唔的痛哼聲。
“靠!”
江千旭捂住發痛鼻子,驚愕地呆在原地。
而蕪斯意則已經快步拉開距離,深棕色的髮絲甩得微亂,側過的臉頰上滿是陰沉的冷意。
耳朵嗡嗡作響,他只能依稀讀懂她的唇形。
——死遠點。
被打得愣了神,他沒有再追上去。
走出小巷,等待紅綠燈的間歇,蕪斯意收到了一條來自應雪的資訊:“斯意姐,朱孟穎很喜歡那男的,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蕪斯意敲字:“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剛剛看見你倆了,所以提醒一下你。”
“你也住這小區?”然而蕪斯意想了想,人家住哪兒關她什麼事呢。還是刪了這行字,改轉道:“我和他本來就沒有什麼。”
“躲躲也好,一看就是個猥瑣小人。”
“嗯。”
憊怠地打完字,蕪斯意將手機往包裡一丟。
躲他幹什麼。
連韓燁她都懶得躲。
然而下一秒,命運就像跟她開玩笑似的。
轉彎處,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倚著他的重型摩托,衝她抬起下巴,似笑非笑道:“手段不錯嘛,這麼多年了,打人的力道是一點沒減。”
蕪斯意感到毛骨悚然。
“前天沒跟你說上幾句話,不過真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裡遇見你。以前那些事兒,談談吧?”
不同於見到江千旭時的噁心,當韓燁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蕪斯意渾身上下的血液迴圈都冷了好幾番,她的頭腦鈍痛,隱隱發暈。
緊了緊包鏈,她打算故技重施。
然而韓燁卻搶先一步奪過了她的“武器”,又握住蕪斯意的手將她拽到身前,“別這麼快又自顧自地跟人劃清界限,別忘了,你欠我一個答案。”
宛江路,VN咖啡店。
韓燁點了杯意式濃縮,蕪斯意堅持不喝,他又要了兩份小甜品,一人一份,擺在面前。
然而他健身,不怎麼吃含糖的東西,所以手裡的銀叉只是在提拉米蘇的糕體上戳了又戳,最終隨手劃在邊緣,把盤底刮出刺耳聲響。
“分手這麼多年,你連同學會都不肯賞臉出面。我還以為你會躲著我,永遠不回宛市了呢。”
“你別太以自我為中心,”蕪斯意垂眸喝著清水,“我選擇留在哪裡都和你沒關係。”
韓燁打量起來,“頭髮剪短了,眼窩變深了,氣色也不太好……你那個窮鬼老子又來煩你了?”
她冷眼說:“同學會還不夠你敘舊的嗎?還是你準備嘲諷我?那麻煩請你快點,我還有工作。”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一直這樣。”
“不,你以前是個很可愛的女人…”韓燁似乎想鋪陳過往,但話頭又截住,“所以我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會甩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人間蒸發。我們每個節日都在一起過,我給你買花買禮物,甚至你爸拋下你們不管,還是我發了善心幫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