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人襲擊幽都山,我道是誰這麼急著找死。”
“好久不見了,”一人站在他們前方,血色眸子裡帶著殘忍的笑意,“你還沒死呀,小和尚。”
淨思咳出一口血,抬起頭看向對面,勉力開口道:“凝…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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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穆晚的身子重重砸向樹幹,然後失去支撐落在了地上。
“小晚,你這是何必呢,”賀越提著昭明劍一步步走近她,嘴裡仍舊不緊不慢地道,“就算你讓他們先走,他們遲早也會被消滅。將半數弟子葬身於此,你這是要做蒼梧山的罪人啊。”
穆晚從地上爬起來,她釵發早就散亂,可人的面龐也沾上塵土,嘴邊卻笑得決絕:“住口,他們為蒼梧山而戰,豈是你這等背叛山門之人可妄加評論的。”
賀越的腳步停頓了一瞬,又向穆晚靠近:“你變了,可惜……”
他抬腳踢開穆晚伸手去夠的“綺羅”劍,蹲下身捏住她下頜,逼迫穆晚抬起頭來,接著道:“……你還不配審判我。”
“她不配,我配麼?”
冷冰冰的聲音響起,賀越與穆晚同時一怔。
“……”賀越沉默著站起身,朝聲音來處轉過去。
樹下一人逆光而立,微風吹起他滿頭霜發與獵獵白衣,彷彿此人憑虛而來,很快便要御風歸去。
而在他身後揹著長劍劍尾,一簇小小的黑色劍穗正輕輕晃動。
轉過身來的賀越頓時呆住了。
第 107 章 離恨
賀越神色恍惚,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伸出手來喃喃道:“關山……”
而對面之人卻從光下走近,面容逐漸清晰:“住口。”
賀越訝異了一瞬,隨即收起了方才的失態,重新掛起無懈可擊的笑容:“原來是師侄啊。”
他看著徐徐向自己走來的若見微,似真似假地感慨道:“你和他愈發像了。”
若見微聞言停了腳步,面無表情地拔|出身後“崔嵬”劍:“我替他來殺你。”
剎那間白衣輕揚,重疊的身影挾著相似的劍招向賀越攻來,他猶豫片刻,提起昭明劍相迎。
若見微的攻勢凌厲,招招欲將對方置於死地,反觀賀越,劍法多居守勢,行招間常現遲疑,不斷後退的步法已顯示出當事人紛亂的心緒。
“噹啷”一聲兩人持劍面對面相抵,若見微眉眼愈冷:“賀越!為何不敢出招!”
“昭明劍”上湧出魔氣,模糊了賀越如墜夢中的臉色,他開口低聲道:“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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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劍中藏著一個魔物。
賀越初時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當年他確實是在若關山與穆晚之間猶豫過,師弟清冷出塵,師妹驕縱可愛,他承認自己都動了心。
於是當穆渢問他是否願意娶穆晚為妻時,他只稍加思索便答應了。
師妹迷戀他,他也可以喜歡她,更何況自此之後他便是名正言順的掌門,如此兩全其美之事,賀越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就連成親當日,姍姍來遲的若關山站在屋外質問他時,他也故作無奈地安撫道:
“沒辦法,師弟,這是師父最後的心願了,做弟子的怎能不答應——況且小晚沒有親人了,你就忍心讓她孤零零一個人麼?”
他沒想到若關山那樣決絕:“之前種種是我錯付,此後若關山也會謹遵師命,輔佐蒼梧山。”
“只是你我從此,情義兩絕。”
從那一刻起,這句話成了賀越的心魔。
其實之後賀越的境遇堪稱坦途,妻子穆晚愈發依戀他,蒼梧山掌門也順理成章由他接任,而在若關山幫助下,蒼梧山更是在九州之上坐穩了劍道第一門的位置。
可是每一次當他坐在大殿中的掌門座位上,看著若關山轉身離他而去的身影時,他的心底卻悵然若失。
懊悔之意如肆意生長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他的心,他一次又一次追逐若關山的腳步,對方卻始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冷眼相待。
相對時剋制的行禮,交談時客氣的稱呼,擦肩時未停的腳步……一點一滴地累積成悔恨的海,在某一刻掀起滔天的浪,將他徹底淹沒。
昨日不可追,往事空留恨。
那一日,賀越如同往常一般拔|出昭明劍,卻奇異地感應到劍身中傳出的心跳,振動著與他如出一轍的恨意。
魔氣一瞬漫出,充斥著整個房間,拉著賀越墮入深淵。
賀越開始與魔氣進行漫長的拉鋸戰。
他用盡全力壓制已經入體的魔氣,儘量維持著平和的表面,不讓自己在人前露出破綻,同時試圖安撫躁動不安的昭明劍。
可是恨意入骨,悔根深種,每一次他看到若關山面無表情的臉,心中築起的高牆便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因為得不到,所以生離恨;因為暗恨生,所以成陌路。
終於到那一晚,在論劍臺再一次試圖壓制魔氣的賀越徹底失了控。
理智崩潰,心血翻湧,意識恍惚,他看不到滿屋亂竄的魔氣,看不到雜亂無序的劍氣。
雙眼通紅,魔氣凝結眉心,賀越終於體會到這種混亂瘋狂的毀滅與快感。
直到他聽到一聲熟悉的劍鳴。
賀越的意識倏然回籠,傾天的劍意已盡數自他頭頂罩下,而他手中的長劍也先於理智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