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靖弦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朝迦葉轉過了身來。
“迦葉,我確信你不是持有魔氣之人,現下叫你來此,只是為了詢問一件事。”她的語氣仍舊保持著冷靜。
迦葉問:“是與掌門和蘭庭姑娘之間有關的事麼?
彷彿一石激起千層浪,靖弦平靜的外表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痕,她嘆氣道:“她果然同你說了……”
“她未曾同我說過什麼事,”迦葉眼中彷彿現出那晚的無數火蝶,“一切不過是我的推測。”
靖弦又是一驚,片刻苦笑道:“是麼……”
她閉上眼,眼睫顫動,好像在苦苦掙扎。這種情況出乎她的預料,她以為自己能一直從容不迫地掌控著這場談話,從對方口中問出想要的答案,可她早在迦葉主動提出那個人的名字時便亂了陣腳。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蘭庭與迦葉見面時都說了些什麼,為什麼選擇訣別,為什麼不肯解釋當年之事……
可幾息之後她只是看向迦葉,略帶疲憊地嘆道:“罷了、罷了。我只問你,你見她時,可曾聽她提起過一枚玉扳指?”
靖弦那晚幾乎將酒樓周圍找了個遍,也不見那玉扳指的蹤影。
這回卻輪到迦葉愣住了,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嗓子像是被什麼堵著,那東西上不去也下不來,讓他從心底泛起一股真切的悲哀來。
“……我不曾見過,”他最後乾澀地道,“也不曾聽她提起。”
靖弦眼中露出明顯的失望,卻再沒開口問他什麼。
迦葉隨靖弦走出房間,重回陽光之下,他心中的陰霾才徹底消散。
他暗自舒了口氣,聽著前面靖弦對他道:“……你的嫌疑已洗清,早些離開罷。”
迦葉連忙應下,兩人慾往前堂去,經過一處小院時,卻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一道人影突然撲到迦葉身邊,扯住他衣袖道:“道長、大師,我真的沒事,請你們放我走罷,我家中妻兒老母五口人就指望著我養活呢,我、我不能在這裡乾等著啊……”
魔氣……迦葉震驚地看著眼前年輕力壯的男人,此人從外表來看毫髮無傷,甚至健康地很,竟是沾了魔氣的凡人麼?
這時又有兩個仙門弟子打扮的人追了過來,一人一邊將那男子扯住,不管對方掙扎將其往後拉去,口中告罪道:“我等一時倏忽將這沾染魔氣之人放了出來,請掌門恕罪,弟子這就將他關回去。”
那人聽了之後掙扎得更厲害了:“不、不、我不要回去!道長…掌門,你看我好得很,哪有什麼魔氣!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不能呆在這裡了,我家裡人還等著我呢!道長、道長……”
兩位弟子卻不管他的求情,面無表情地將他拉走了。
迦葉聽著愈來愈遠的叫喊聲,問道:“敢問靖弦掌門,你們是要將這些人送到長留山麼?”
靖弦看著他沒有說話,算是預設。
“何至於此……”迦葉輕聲道,他閉了閉眼,又開口道,“在下不才,習得些佛門驅除魔氣的方法,不知掌門可否讓我試一試,將這些凡人體內的魔氣驅除?”
他觀方才那人體內魔氣並不濃厚,許是凡人體質不能承受太多,如此倒是便宜驅除。
“好。”靖弦思索片刻,答應了迦葉的請求。
兩人穿過草木掩映的小路,來到一座院落前,門口正有幾個仙門弟子把守著,見到來人紛紛朝靖弦行禮。
迦葉邁入院中,見兩旁各有幾個小房間,均由仙門弟子看管,其中一個房裡正傳來方才的男子的叫喊聲。
“道長,我真的好好的,求你們放了我……”那人一邊用力砸門,一邊堅持喊著。
過了一會兒,他似是喊得累了,停止了敲打,卻聽“吱呀”一聲房門開啟,幾個道長又將他七手八腳地拽了出來,推到了不久前見過的銀髮青年面前。
“大、大師……”男人不知是什麼狀況,慌亂地掙扎了幾下。就見迦葉伸手抵住自己額頭,緩聲道:“這位小哥別怕,請堅持一會兒,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真、真的麼?”對方的聲音好似有安撫的力量,男人慢慢鎮定下來,露出個憨厚的笑,“多、多謝大師。”
迦葉運使靈力在這凡人體內遊走,將其中的魔氣一點點驅除,不斷有黑色霧氣從其周身湧出,又被迦葉聚攏在一處,以待稍後處置。
進展頗為順利,迦葉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卻聽面前人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啊——”
意外發生在一瞬間。
只見那凡人的身體像毀壞的瓷器一般裂開一道道縫隙,無數蘊含迦葉靈力的紫色光芒從其中迸發開來,而後只聽“砰”的一聲,痛吼聲戛然而止,那人的身軀驟然炸成了無數的碎片。
烏曇趕到之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耳邊傳來隨後趕來的廣寒的吸氣聲,他快步上前,卻擠不進亂作一團互相推搡的人群中。
四周一片兵荒馬亂,有目睹此景的其它凡人大喊著“殺人了!”,有聞訊趕來的幾位掌門的斥責聲,有仙門弟子上前捉拿兇手的刀劍出鞘聲……
迦葉在這紛亂人潮中愣愣轉過頭,看向烏曇。他的手上尚聚著沒有處置的魔氣,從死者體內爆出的紫色靈流圍繞在周身,卻掩不住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慌亂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