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世人常說證道成神,除卻自身努力修行,尚需三分氣運,這話或許是有幾分道理的。否則以烏曇修為心性體悟,絕對早該成神了!
烏曇卻搖頭道:“世上有幾人能得真正的超脫?便是成神之人,仍要被世俗牽絆,而我亦如此。”
我心仍在紅塵中,我身仍是塵中人。
迦葉默默飲下一杯茶,看著對面烏曇那雙拿慣了劍的手正細細摩挲著酒盅,他忽然想起來一件快被自己忘掉的事。
壞了,這麼些年,我竟一直忘了問他,那年那夜在青州城鏡蓮家中發生的事。
可是…他見烏曇舉杯仰頭喝下一盅酒,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而滾動…他忙抓起空茶杯放在唇邊,掩飾自己不知從何而起的心虛。
可是這件事好像不重要了。
酒館中又是一陣喧譁,說書人的故事講到了第三折。
烏曇扭頭望向窗外,輕聲道:“下雪了。”
迦葉隨他看去,只見一片茫茫風雪中現出幾個人影,看方向是向酒館而來。
那幾人進了屋,紛紛卸下背上的刀劍,在一張桌旁坐下。店家見他們亦是修士的打扮,不禁在心中嘀咕,這小破城今日怎的有這麼多的修者光顧,面上仍是殷勤地迎了上去。
這些修者應是結伴除魔的隊伍,看著都是年輕人。那領頭的看向烏曇這邊時,眼睛亮了一亮,朝身旁人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一群人都走了過來,越過迦葉向烏曇行禮:“晚輩見過玉蟾子大人。”
烏曇抬手示意不必多禮,於是他們又坐回位置上去,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迦葉與他們離得較近,將話中內容聽了個七七八八。
那幾人先是感嘆近日遇到魔者過於頻繁了些,又說佛門剛剛普及的“能斷金剛”咒可抵禦魔氣侵染,在作戰中幫了不少忙。
有人半開玩笑道,長留山如今一定每日忙得不可開交,送進“辟邪誅聖”陣的人像下餃子一樣,說完之後眾人卻一陣沉默。
又有人開口說,有位大師在修者剛墮魔時成功將其體內魔氣驅除,再將魔氣消滅,如此以來既除了魔又救了人,一舉兩得。
結果馬上被同伴反駁,畢竟完全將魔氣驅除成功者是極少數,後來有一個原本被救下的人因體內殘留著魔氣復又墮魔而被“辟邪誅聖”正法,那位大師也因此自責而自殺。
大家都是一陣唏噓,有人見氣氛沉悶,忙不迭引開了話題:“不說這些了,給你們講講我聽來的一件怪事,聽說那以釀酒聞名的青州城前些日子也遭了魔禍,雖然為禍者被修者剷除,但自那之後城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再無往昔繁盛之象,真真是邪乎!”
“不是吧?青州城中修者也不少,難道沒發現什麼異常?”
“嘶…這我就不清楚了,但聽聞城中人也都變得怪怪的,有人想要到城裡打聽詳情,都被他們一臉驚恐地趕走了,怪得很!”
“還有這種事……”
烏曇放下酒杯微微皺眉,迦葉見狀忙起身朝那桌年輕人走去:“幾位道友好,在下方才聽到幾位在談論青州城之事,不知可否再詳細講講?”
那幾人抬頭看他,見是方才坐在玉蟾子對面的人,面上皆是疑惑與審視,談起青州城的那人遲疑道:“這……”
領頭的那位修者視線越過迦葉,看向仍坐在座位上的玉蟾子,見那位大人手指摩挲著酒盅,目光卻停留在迦葉身上,察覺到他探尋的目光,便朝他點了點頭。靈魊尛説
他心中不知為何一驚,忙向同伴道:“就給這位小兄弟講講罷。”
“…哦,好。其實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人接道,“我師兄前段日子下山,路過青州城附近,親眼見從那座城中被趕出來的修者在討論此事。”
“青州城魔禍已有一段時日了,城中住著不少修者,故而禍患很快被平息,仙門也未再注意此事。”
“後來不知怎的,去過青州城的人都說城裡景氣沒落許多,城中人看外地人的眼神尤其驚恐,一到夜裡更是家家緊閉門戶。”
“這樣一來去青州城的人變得越來越少,都說城裡古怪的很。有修者聽了這怪談,便打算進入一觀,看是否是有人在作怪,但事情沒探查到多少,就被城主與城中人趕了出來。”
“我所知道的就這麼多了。”那人說完嘆了口氣,“我師兄說,定是之前的邪魔搞的鬼。若真是如此,那魔頭也太厲害了些,竟能影響整座城的人麼?”
迦葉聽得一臉凝重,道謝後回到了座位上,看向對面的人:“阿曇,你也聽到了,此事怎麼說?”
“確實有怪異之處。”烏曇臉色也是少有的鄭重,“我相信以鏡蓮能為,尋常邪祟難不倒他,可若城中已如那人所說出現這等怪事,為何他卻一點訊息都沒向外界通知?”
“還有城中其他人也是如此,”迦葉道,“青州城中修者不少,仙門中卻沒有收到任何資訊。”
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解釋,一是城中根本沒事,所謂古怪不過是外人臆測,二就是……整座城真的有問題。
“我們去一趟青州城。”烏曇道。
***
兩人風雪兼程,趕到青州城已是傍晚。
烏曇站在城外仰望城門上的牌匾,閉眼細細感受了一番,卻並未發現城中有魔氣的存在。